重阳时节话重阳

□ 林祥悠

2025-10-28 09:36:04 来源:阳江日报

重阳节,是一个古已有之的传统节日。于广东,似乎也是如此。然而,到底古到什么时候,却不得而知。但是在明嘉靖十四年(1535)《广东通志初稿》中已有记载:“九月重阳,食糕,泛菊花、茱萸酒,仍祭墓,谓之登高

重阳时节话重阳

□ 林祥悠

阳江日报

重阳节,是一个古已有之的传统节日。于广东,似乎也是如此。然而,到底古到什么时候,却不得而知。但是在明嘉靖十四年(1535)《广东通志初稿》中已有记载:“九月重阳,食糕,泛菊花、茱萸酒,仍祭墓,谓之登高。”同为刻于明嘉靖年间的《广东通志》,除了如上记载外,还多了一行字:“散仔、儿童多放纸鸢”。

可见,当时的重阳日,人们浸米磨粉做重阳糕,采菊花摘茱萸制成酒品或围炉饮用或临风洒于墓前,扫墓之余顺便登高,以及放纸鸢等皆为其传统节日项目。有趣的是,前面几项活动,都没有点明行为对象为何人,只有放纸鸢一项才特地点明:只有“散仔、儿童”为之。其中“散仔”一词别具粤语方言特色,意为游手好闲之徒。放纸鸢本来就是一项有闲阶级才为之的娱乐活动,散仔与儿童正得其所。或许由此亦可推之,当时的民众,大都辛劳忙碌,即使在重九,也不得空闲,只有无所事事的散仔与儿童才会有闲扯着个纸鸢迎风到处瞎跑,并以为乐。

万历三十年(1602)《广东通志》:“九日,花糕,萸酒,登高啸咏,而儿童喜引风鸢佐胜事焉。”在这里,除传统登高外,辑录者还加进文人雅士的“啸咏”等项活动描述,让人想起《兰亭序》中“流觞曲水,列坐其次”“亦足以畅叙幽情”的场景。重阳日,士人们集体“登高啸咏”,在民国《阳江志》中也有一段相似记载:“重阳日,结伴携酒选胜登高,士人赋诗。”在“地理志”中,描述“响水山”时,也说:“山麓树木蓊蔚,中有古庙,颇幽雅。重九日文士登高赋诗,往往至此。”在这些描述中,士人的地位被突显。而一个传统节日,往往由于大量文人雅士的主动参与,显得更具人文气息。

登高,开始时或许是扫墓后的顺势登山。(如今,在大沟、雅韶等地,犹流传着在重阳时节扫墓登高的古风。记得刚到大沟教书时,有学生说他们是在重阳节行清的,我听后大为惊奇。)人们登高望远,一览秋日晴空下的万千气象,以舒胸中郁结之气。对这一习俗的记载,在广东,至少一直延续到民国版的各地县志中,如民国十六年(1927)《东莞县志》“九月九日登高于黄岭”等。后来,登高似乎又并不只是限于登山。民国《阳江志》虽然只写作:选胜登高。但是这一开放性的叙述使得我们能够无限猜想其间所蕴含的多种可能。光绪五年(1879)《广州府志》却明确地给出了另外一种可能:“重阳有祭墓者,载花糕、萸酒登五层楼双塔。”可见,一项民间活动在时代的变迁中,在发展的过程里,形式会益发丰富。

登高外,重阳日另一项重要的活动便是“放纸鸢”。在最初的记载里,它是散仔与儿童共享的一项活动;在后来的记载中,似乎日趋平民化,普通民众也参与进来了。各地县志大都记载为“儿童放纸鸢”或“细民放风鸢”等。细民,即寻常百姓。如光绪五年《广州府志》:“南海之佛山,岁九月十日为放鹞会。”会场特设“鹞场”,并且严格规定了纸鹞的大小及比赛规则,可视为当地民众在重阳时节参与的一大盛事。

雍正九年(1731)《广东通志》:“重阳有墓祭者,亦曰登高,细民放风鸢。”这行记载下还有一段小字注解:“风鸢之戏,自古有之,或云因天地之风候,以舒小儿之气,而除内热。但广州则以重阳,若琼州则于五月南风盛时。截竹绷布续藤为绳放之,声闻数里,鸢制大,可十倍。”结合小字注解,这里的“细民”似乎又只是特指儿童。

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七十回描述了一场在大观园中放风筝的情景,宝黛们把放风筝说成是“放晦气”。以前,佛山人在放风筝时,往往会在风筝上写上“流灾流难”四字。那么,这一段小字注解中的“除小儿内热”,是否可以看作是放风筝“脱灾除晦说”的源头呢?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放纸鸢时间一事上,广州与邻近州府间存在很大差异。乾隆二十四年(1759)《广州府志》又把这一差异往北推而广之:“风鸢之戏,自古有之,但岭北俱于二三月,而广州则于九月。风候固殊焉。”

或许广东各地放纸鸢这项民间活动皆源于中原文化的影响,便是各版《广东通志》在对该项活动进行叙述时,都无一例外地使用了“纸鸢”或“风鸢”等字眼,带着深深的中原文化烙印,一直到了光绪五年《广州府志》中,辑录者们才正式使用了带有明显粤语色彩的“鹞”字:重阳,“放响弓鹞”。这一叙述用语的主动改变,是否可以看作是粤地文化的崛起,或是更深层次的粤地文化自我觉醒的体现?想起十多年后的康梁变法,这其间的真相,真让人浮想联翩。

岭北有“响弓鹞”吗?看梁实秋杂文《放风筝》,似乎是有的。但岭南尤多,广东各版志书中大都出现“响弓鹞”的记载。除《广东通志》《广州府志》外,《东莞县志》《阳江志》等亦有记录。其中《阳江志》载:重阳日,“儿童放纸鸢较高下,或悬藤弓其上,风激之鸣,响彻云霄,北山尤盛。”当年阳江儿童在北山上放纸鹞或放响弓鹞的盛况,现在的我们是不能亲见的了,只能临书而遥想。但是,20世纪末的乡村放纸鹞或放响弓鹞的盛况,笔者却是亲历的。当年的乡间,还没到放暑假,村里的孩子就开始到菜园里偷竹做鹞了。康熙二十年(1681)《阳江县志》所载的“鸟兽蛱蝶之状”的纸鹞,村里的很多孩子都会制作,而我,最多只会制老鹰、双桃或蝴蝶风筝,更难一点的灵芝风筝,是不会的。但村子里有个高手,他制作的灵芝风筝,一飞就上,在半空里呜呜作响。县志里说:“悬藤弓其巅,半空声响嘹亮,晚落始息。”他放飞的灵芝风筝,有时候至晚也不收回来,直留在半空里,呜呜地飞到第二天才收回来,成为村子里满天纸鹞中的异类。

又到了重阳时节,那些曾经飘飞在童年天空里的纸鹞,那一阵阵响彻在童年夜空中的弓鸣,是否还会再次飘飞、响彻在如今的村庄上空呢?独坐斗室,遥想往事,心里真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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