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过地塘的四季

□ 李宗君

2025-12-05 09:43:24 来源:阳江日报

十一月底,最后一批稻谷归了仓,晒谷坪又空了下来。偶尔还有人晒些红薯,但到底不像从前那样热闹了。阳江人习惯把晒谷坪叫做“地塘”。

大风吹过地塘的四季

□ 李宗君

阳江日报

十一月底,最后一批稻谷归了仓,晒谷坪又空了下来。偶尔还有人晒些红薯,但到底不像从前那样热闹了。

阳江人习惯把晒谷坪叫做“地塘”。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大集体时,村村都有地塘,大的村子还不止一个。小时候父母忙,常把我送到乡下爷爷奶奶家。爷爷所在的村子叫扫杆坪——这名字让年幼的我觉得好笑,以为是个专门扫地的地方。但是后来,这里成了我乡愁凝结的归地。那时候,扫杆坪算是大村,村头村尾都有地塘,村中每一幢老房子都住满了人,不少还是四代同堂。这里的人,往上溯源,都是可以围坐一桌吃饭的亲人。家家户户不是叔就是伯,只是血缘的亲疏、远近不同。所以几乎每个人碰到,都会很亲昵地问候:“食饭没有?”“今日食了什么?”

春末的雨淅淅沥沥,满村都是泥巴的味道和草木特有的香气。村头的地塘边上有几棵苦楝,最大的那棵已经开出淡紫色的小花来,一簇簇的特别柔美,香幽清苦。四叔告诉我它叫“森树”。由于阳江方言“森”同“参”发音很接近,我一度以为它会结出人参。直至秋天我看到它结出一串串的圆果子,才知道期待它结出人参果是天大的误会。还记得小时候,邻居的大哥哥大姐姐都会捡苦楝树的果子当弹弓子弹,大家玩得那叫一个尽兴。遗憾的是,那些曾经和我在地塘上奔跑疯玩的伙伴们,长大后除了一个“冬梅”,其他人我再也想不起名字来。

在最盛的夏,吃过晚饭,村民便会不约而同地将家中竹椅木凳抬到地塘,一排排整齐摆着,有人还会挂上蚊帐,颇有点像现在的露营。而孩童们则围着竹床,奔跑撒欢,直到玩得累了,才钻进蚊帐“叹风”。那时农村电风扇很少,更别提空调,地塘旁边还有一条小水渠,尽头是连绵的青山,有时远山吹来一阵山风,人人都说:“真系自然啊。”——那是我们最天然的“空调”啊。

必须提一下我的奶奶,她没读过一天书,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我特别喜欢奶奶,她很温柔。虽然她来来去去只会给我讲一个牛郎织女的故事,谜语也永远是哪一个“天上一块板,掉落地唔会散。”我早猜腻了,却从不会打断她。每天晚上听同样的故事,猜同样的谜语,在奶奶一摇一摇的葵扇风里,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那样的暑夜,若没有地塘,该多难熬啊。

秋风一起,田野就黄了。地塘终于派上真正的用场——晒谷。各家把稻子铺开来,占满每一寸水泥地,满目都是金灿灿黄澄澄的欢喜。再晚些,寒气开始袭人,地塘上横七竖八堆着捆好的稻草。那是不能浪费的,晒干了要抱回家“逗”火。秋夜乡村的黑特别的浓,不像现在路灯通明。有时候晚上要出门,爷爷不舍得用手电筒,就会按古老方法弄一把稻杆草点火照明,村里人管那叫“篱火”。但更多时候,乡下人是早早就睡觉了的,只有一两户窗子透出光,收音机里不时飘出几句粤曲。

有人说乡愁是家乡的小河,是故乡的泥砖屋,是爷爷的辣酒,是奶奶的童谣,可我的乡愁却遗落在了那远去的地塘里。它见过四季流转,收过五谷丰登,承过柴火炊烟,也听过夜深戏文。水泥地塘默默地守着,风雨多年,模样没大变。只是村里人越来越少了,地塘也越来越静。边上的苦楝树还站着,树脚下已杂草丛生。

关于地塘的那些往事,随着年岁增长,记忆也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只是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那些晚风吹过、夜梦繁星、月亮光光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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