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微小说)

□ 黄俊仪

2025-10-10 09:31:44 来源:阳江日报

第三遍鸡鸣划破黎明的寂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将我惊醒。

母亲(微小说)

□ 黄俊仪

阳江日报

第三遍鸡鸣划破黎明的寂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将我惊醒。蒙胧中,我看见母亲佝偻着单薄的身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翻找着衣柜。她不时朝冻得通红的手心呵出白气,又用力地来回搓动,试图驱散刺骨的寒意。这个冬天格外凛冽,呵出的白雾很快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我蜷缩在冰凉的被窝里,火烧般的疼痛从臀部蔓延至全身。这记刻骨铭心的教训,是母亲三十年来最严厉的一次责罚。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带回五岁那年的寒冬。

“哎哟!妈,疼!”母亲突然拧住我的耳朵,我龇牙咧嘴地挣扎着,像只被揪住后颈的野猫。她一把将我从被窝里拽出来,棉被掀起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战。“还不快起来!”母亲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

天色刚泛出鱼肚白,霜冻的土路上空无一人。我耷拉着脑袋跟在母亲身后,像一个被押着游街示众的囚犯。两里地的路走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那是昨夜竹条留下的“纪念”。

我们停在一个不足十户的偏僻村落。这里本是农场孩子们捉迷藏的乐园,此刻却成了我的审判场。晨雾中飘来刺鼻的粪肥味,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在田里劳作。他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面破碎的战旗。

“老哥,实在对不住!”母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深深鞠了一躬,“都怪我教子无方,让这孽障偷了您地里的番薯。”她揪着我的衣领往前一推,我踉跄着差点跪倒在冻土上。

“娃儿嘴馋罢了,不值当……”汉子放下粪勺,皲裂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趁他们说话的空当,我偷眼望向田垄——那些被我胡乱刨开的土坑周围,薯苗蔫头耷脑地倒伏着,像霜打的残兵败将。

母亲突然塞给汉子一个鼓囊囊的花布包:“这点心意您务必收下!”见对方推辞,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就是几件旧衣裳和肉票,这大冷天的……”

在那个“割尾巴”的年代,这包衣物堪比雪中送炭。想到接下来一个月餐桌上将消失的肉香,我的肠子都悔青了。更让我揪心的是,有次母亲竟把给我缝制的新棉袄,披在了村头放牛娃瑟瑟发抖的身上。

往后的每个冬天,母亲都雷打不动地带着我挨家赔罪。布包里永远装着御寒的衣物和珍贵的肉票,而我的悔恨也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深刻。终于明白,母亲用最朴素的方式教会我:偷窃不仅会换来皮肉之苦,更会夺走做人的尊严——这份领悟,比任何新衣裳都更温暖,比所有肉食都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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