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轻飘忆故人

——缅怀张若曼同志□ 仇智杰

2025-09-12 09:28:50 来源:阳江日报

仲夏的羊城,红艳艳的市花红棉虽已开罢,但其璀璨的红色并未褪去。越秀山上,木棉树依然挺立,指向蓝天白云。

柳絮轻飘忆故人

——缅怀张若曼同志□ 仇智杰

阳江日报

仲夏的羊城,红艳艳的市花红棉虽已开罢,但其璀璨的红色并未褪去。越秀山上,木棉树依然挺立,指向蓝天白云。热烈如火的色彩,与百步梯旁那排摇曳多姿的翠柳相映成趣,红绿相衬,既热烈又轻柔。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这个千年古都的底色,但结合海洋文化的开放、辽阔、包容,却让这个城市成为行者们留下匆匆脚步的“驿站”。与我共事有年的张若曼同志,她就在这个城市,在这岭南地区,留下过深深的脚印。

我和张若曼同志相识于1951年秋。我们不仅是朋友,还是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战友。

忆当年,我们都积极响应中共中央华南分局的号召,投入一场改天换地的土地改革运动中。张若曼同志是位早年参加革命的老同志,是在省广播电台工作的干部,是位有坚定政治信仰和相当高水平艺术修养的女知识分子。她比我年长。当年我们一同被分配到本省的高要县、禄步区搞土改。因她工作经验丰富,被委任为土改工作队的分队长。每一个工作队,又分为若干个工作小组,每一个小组下辖至少一两条自然村。当年土改队是以工作区域包括多少个乡、多少条村为工作单位的,再划分为“片”,用以“点”带“面”层层铺开的工作方法进行土改的。如果人口多的大村,就可以两三条大村合并划分为“片”开展工作。而工作程序又细分为:诉苦教育,扎根串连,组织阶级队伍,清匪反霸,成立农会,划分阶级,分田分地分浮财,土改复查……其复杂性,名堂多,如果没有亲身参加过土改工作实践,恐怕会弄到一头烟。

试想想,一个工作小组至少下辖一两条自然村,那么一个“片”下辖多少条大小自然村?而当分队长,以点带面工作一铺开,下辖又有多少条自然村?当了分队长,下辖的自然村肯定很多,要承担的责任也肯定很重。而当年农村都很穷,求温饱都很难。扎根串连组织阶级队伍,按政策,土改工作队又要找村里最穷最苦的农民为“根子”,与他们“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当然,土改工作队是由政府派出的,那时还是供给制,华南分局还是要开始搞土改的地方政府,给每个土改工作队员分配些粮食、油、点灯钱等(当时农村普遍还没有发电站,也不知电灯为何物,平时照明大多用松枝,最奢侈的是火水灯了),而工作队员的“三同户”又是最穷最劳最苦的家庭。他们大多生育子女众多。当地政府分配的这点口粮和钱,我们都给了三同户了,所以我们“三同”都只能跟他们一起吃稀粥,因粮食不够吃,便弄来蕉树头、木瓜树心煮了吃,甚至找一种刮去上面一层黄色毛可治脚伤的黄狗头的茎,打碎熬成汤粥来吃。

张若曼同志是土改工作队的分队长,当然职责是很重的,要接触的人也很多,哪类人都有。她也跟我们一样去与贫雇农“三同”了,也跟我们同样吃那些难进口、硬咽下去又苦又涩的食物了。张若曼同志是位有文化、有修养的知识女性,现在突然处于一种与她过去熟悉的一切完全不同的环境,无论工作和生活习惯都不一样的境遇中,如果没有比较高的自觉性、自律性,是很难适应的。但她面对如此艰苦复杂的境况,却从来不说个“苦”字。相反,总是笑嘻嘻的,以非常乐观、豁达的态度去笑迎一切。她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她面对困难时举重若轻的乐观态度和精神。她那张圆圆的脸,戴着一副镜片有点厚、可能度数较深的近视眼镜,衣着朴素,但搭配很得体;站有站姿,坐有坐态,做事快手快脚。用广府话“撇脱”两字来形容比较传神。她不是广东人,但她与人谈话总是面带微笑的,又不是让人感到矫情作态,能让人感到她是位亲切、和蔼、诚恳、很易亲近、能谈点心里话的人。这是我跟她接触后留下的印象。

也许正是由于她这种耿直、爽快、开朗、办事认真的性格,才让她后来的遭遇有点坎坷吧。

张若曼同志既是土改队分队长,便要经常到她负责领导、管理的各个工作队、工作组去检查工作。看看各队,各组工作中有无出现工作偏差,有无出现违反政策的事情;多数是由各组的负责人向她汇报,她也顺便看看大家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她对工作很认真负责,对工作人员很关心,这是她的一贯作风,所以大家对她都很尊重。她不拘小节,人也很直爽。

那时我已由原来在“点”上工作,转为铺开在“面”开展工作了,不能跟她常见面了。我铺开的“面”,共有八条自然村。我蹲的“点”,名岭村(当年称“主村”,也即我驻扎的村庄),因要以“点”带“面”,这样其余七条自然村只能兼顾了。这些山区小村,村与村之间的距离都较远,不是“鸡犬相闻”的。去队部开一次会,挺不容易。记得有一次,她到我工作的地方检查工作,因为当时大家的生活环境都很艰苦,“三同”时吃的都是那些蕉头、木瓜树心之类的东西,常会有饥饿感,但都不敢出声。可能她自己也有所体会吧。那次开完汇报会,大家还在聊工作中的种种问题,免不了有点抱怨。那天刚好是圩日。农村人对趁圩很重视,因为只有在这些日子,才会在圩场上遇见熟人,也可以摆摊出售点自己生产的农产品。农民多数懂点小手艺,便在耕作之余做些廉价食物,或削竹编织些畚箕箩筐类的东西,等到圩日拿到圩场摆卖,赚点油盐钱。食物中,那时最多的是做凉粉出售了,农民拿个大瓦盆,将浸透的凉粉草添进适量的水,熬成浓稠的浆,倒进大瓦盆里,冷却后便成凉粉了。而凉粉草在当地漫山遍野都有,只需派自己的子女上山砍柴割草时顺便摘一堆回来便可以了,不需要什么本钱。

张若曼本来便是个很随和的人,不拘小节。可能那天见大家有点情绪,竟然大胆地叫了在她身边的朱天秀同志,自己掏钱给她,让去圩场买了许多凉粉回来让大家分食,还不忘叫她顺便买几块片糖。因为凉粉无味,单吃有点涩,吃时要加糖或糖水才可口。由此可见张若曼为人很细心,想事很周到。我说她大胆,是因为当年组织上有个规定,土改队不能在圩场买食物吃,即使要买生活用品,也只能去供销社买(到“四清”时也有相似规定)。但张若曼敢于冲破这类框框,而且她还是领导人身份,可见她豁达、开朗的性格。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我去队部汇报有关积肥问题工作的期间。这次张若曼同志更“绝”。散会后,她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串用咸水草穿起来、每个都很大的油炸豆腐,让我们分吃。当然我们高兴得不得了!不仅能饱口福,更重要的是那份情意。原来是她不声不响,自己跑去卖豆腐的铺子,要店主做的。这件事让我终生难忘。本来,她完全可以吩咐朱天秀去购买的,朱天秀是张若曼的“助手”。因为张若曼不是广东人,同别人交流沟通,有点困难。尤其当地人讲方言,沟通更不便。朱天秀是华南文工团的,她能讲普通话,也会讲广东话,就当了张若曼的翻译。

可惜,自这次开会后,我们便没机会再在一块儿工作了。因为我们各自又去了别的乡镇开展工作。土改结束后又各回原单位工作。我曾在土改刚结束不久,与两位农干去省广播电台拜访过张若曼同志,她很热情地接待我们,但以后再没联系了。

及至后来,我不知听谁说起,说她“出事”了,被“划右”了,而且下放阳江,当了文化馆副馆长。大约1958年的某天,我出差阳江,曾拜访过她,可是对这次见面,记忆有点模糊了。但张若曼同志,与我在高要共事的经历,时间虽短,却印象深刻。

岁月如梭,匆匆过去又数十载。但张若曼老大姐和蔼可亲的形象,优雅得体的气质风度,处事干练泼辣果断的作风,镌刻在我的心灵深处。现只匆匆走笔,以寄托我的萦怀。

又是木棉花开花落的季节。木棉花又有英雄花的美称,但愿广东木棉那灿烂美丽的光华,长伴若曼大姐英灵不泯。翠绿的垂柳,随风轻飘。花和柳虽无言,但我相信它们会记下当年在五羊城留下轨迹的行者。生命与花柳同在,茁壮永存。

      写于2025年8月2日 羊城

展开阅读全文

网友评论

更多>>

专题推广

点击右上角打开分享到朋友圈或者分享给朋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