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的倔强

□ 李晓明

2025-10-24 09:25:55 来源:阳江日报

夕阳下的狗尾草。   刘正亮 摄 拖拉机压出的土路蜿蜒伸向后面的田。不知何时,两侧已生满连片的狗尾草,毛茸茸的,穗子在秋风里不住摇曳。远远望去,就像给田野镶了一道浅金色的流苏。

狗尾草的倔强

□ 李晓明

阳江日报

夕阳下的狗尾草。刘正亮  摄

拖拉机压出的土路蜿蜒伸向后面的田。不知何时,两侧已生满连片的狗尾草,毛茸茸的,穗子在秋风里不住摇曳。远远望去,就像给田野镶了一道浅金色的流苏。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细密的绒毛,他们温顺地低垂,轻轻弹起,仿佛早就认得故人。

每次从田里回来,总要经过前年修路时留下的那片荒地。几场春雨过后,竟有一些淡绿的芽,从瓦砾间悄悄地探出头来,倔强地向上生长。它们的根扎进板结的土地里,向下蜿蜒着。如同铁丝般,柔韧而顽固。村里老人说,这草生来贫贱,却藏着火一般的性子。一旦在荒土乱石间扎下根,就再也撵不走了。

村委会老旧的窗台上,插着几株风干的狗尾草。穗子早已枯黄,绒毛依然挺立,像淬过火的铁,还守着筋骨。这草穗是村里孩子们最寻常的宝贝。乡间无闲草,在娃娃的手里,狗尾草能翻出百般花样。指尖一绕,便是晃悠悠的草戒指,三缠两绕,就成了毛茸茸的小兔子。草茎边沿生着细锯齿,拂过皮肤时痒痒的,糙糙的,像小时候被猫舌头舔过一样,带着土地的体温与野气。

望着窗外那片起伏的潮浪,我不禁想起了刚任村干部时的日子。村里推广“集约土地流转”那会儿,乡亲们听了直摇头:“祖辈传下来的地,怎能说收就收?我宁愿地里长满草,也不会流转出去。”我和同事挨家挨户地走,一遍一遍地解释。我也曾一个人蹲在长满狗尾草的田埂上,无意识地揉搓草穗,任绒毛沾满掌心。它们沉默着,却以柔韧之姿告诉我,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就像草茎在石缝间辗转着也要向着光。

《诗经》里写道:“无田甫田,维莠骄骄。”千百年前,古人就已经看见这卑微野草在田间倔强的身影。他被农人唤作莠草,这是锄头下讨生活的“祸害”,可它何曾自轻自贱?春秋万物凋零,狗尾草枯干的茎秆仍挺立于寒霜中,如一根根刺向天空的针。它被踩倒,被焚烧,待春风掠过,从焦土中探出嫩芽,生生不绝。这草也如它的品性,味微甘,性微寒,能清热祛毒,消肿明目,恰似那些扎根乡土的村干部以清冽之心为村庄疗愈创口。

暮色缓缓漫上来。狗尾草在夕阳里泛出毛茸茸的金边。它们从石缝、断墙、荒路旁不断钻出。穗挨着穗,根挽着根,织成一张覆盖大地的绿毯。草叶间有蜗牛爬过,露水凝在叶尖,闪着光芒。我忽然觉得自己与它们并无二致,村干部的心不过是一颗落在乡土里的草籽。不必似牡丹雍容于世,不必似玫瑰娇养于沃土,只要像这个狗尾草,在风中站稳脚跟,在寒冷里练就一身筋骨,能守好脚下这一方水土,于寂静处酿出一片生生不息的人间青绿。

前些天,从外面巡田回来时,我特意折下一穗饱满的狗尾草,夹进笔记本。它枯去的绒毛依旧挺立,仿佛把风的姿态也凝固下来。第一个睡莲产业项目落成后,看着村民点算收入时舒展开的眉头,我忽然懂了:草根的力量,原来生于对土地的忠诚,成于对时机的等待。不知来年这片土地上的草又将是怎样的光景?但我明白,只要根还扎在土里,春风一吹,自会挺直腰杆。正如这村庄的命运,总是在枯荣中轮回,却因无数草根的沉默坚守,而始终苍翠如初,生生不息。

展开阅读全文

网友评论

更多>>

专题推广

点击右上角打开分享到朋友圈或者分享给朋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