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 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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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江海洋渔业捕捞中，曾经有一种最大型的作业，叫大围罟。顾名思义，大围就是大包围，罟就是渔网——用渔网大包围。

这大围罟作业，一般要由20—40条船组成的船队进行。领头的大船叫“罟乸”（母亲的意思），其余的小船叫“罟仔”（儿子的意思）。

掌控“罟乸”的大工（船长），绝对是能“上天入海”的船老大。所谓“上天”，就是能爬到桅杆顶上，看天色海水，判断鱼群。所谓“入海”，就是能钻进船舱，盖上舱盖，静静地躲在里面，谛听鱼类的声音，判断鱼群远近。

古代没有声呐仪器，渔民靠的就是耳朵。清李调元《南越笔记 卷十》有载：“黄花鱼惟大澳有之。大澳者，咸水之边也。自十月至十一月，以日昃尽浮出水，渔者必伺暮取之。听其声稚，则知未出大澳也。声老则知将出大澳也。声老者，黄花鱼啸子之候也。其啸子必于大澳，故于大澳取之……及黄皮、蚬、鲚、青鳞，亦皆听取声。声齐则开众取之。”可见黄花鱼、黄皮、蚬鱼、鲚鱼（鸡尾）、青鳞等许多鱼类，都会发出“讲话”的声音。

“罟乸”的大工就是通过“上天入海”一番观测后，确定了渔场便停下来，用“扯望”或吹螺号，向“罟仔”发出命令。“罟仔”接到命令，各自在距离“罟乸”大约5—10海里外，以“罟乸”为圆心，围成圆圈。然后各条“罟仔”搬出“响板”，“咚咚咚”敲起来，声音通过船舱共鸣，传得很远很远。一时间，满海都是“咚咚咚”的声音。

许多鱼类都有“听音集群”的天性——现在的养殖场，工人给鱼虾喂饲料时，都会把料桶敲得“嘭嘭”响——鱼类一听见响声，就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各条“罟仔”旁边。不久，每条“罟仔”周围就会聚集了大大小小的鱼群。

各条“罟仔”一边敲板，一边向“罟乸”靠拢，也即是把自己船召唤过来的鱼群，带过来集中。圆圈越缩越小，直到各条“罟仔”首尾相接时，就把本船的渔网与旁船的渔网就地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这便是“大围罟”。

待“罟乸”驶出圈外后，“罟仔”们便可以起网了。

一次“大围罟”作业大概要一天时间，每次收获在几吨到几十吨。

因为“大围罟”的杀伤力很大，为保护海洋渔业资源，20世纪60年代就禁止了。

2

阳江林氏大多来自海神妈祖的故乡——福建莆田。大概明末清初，有一支在现在的谷围乡仔村定居下来。林氏祖祖辈辈都靠打鱼为生，这些大海的儿子看见这仔村在丹江出口的大海边，出涌入港很方便，就在这里重操旧业，打鱼为生。

林家人因为祖祖辈辈打鱼，有一套“上天入海”的经验，都是当“罟乸”大工的料，所以，各地要组织“大围罟”，都来仔请大工。久而久之，仔的“罟乸”大工名扬四海，原来的仔也被人叫作“罟乸”。

或许是“大围罟”已经消失，或许是当地口音“罟乸”与“鸡乸”相近，或许“大围罟”本来就像鸡乸带鸡仔，反正，不知什么时候，“罟乸”竟变成了“鸡乸”。有人望文生义，编了个“鸡乸”人说话带“哚哚”的尾音自圆其说。但你到“罟乸”一听，这里的人，说的是纯正阳江话。这传说当不击自破。

可惜，一个响当当的品牌村名，糊里糊涂的就给世俗传说给湮没了！

现在的“罟乸”虽不再组织“大围罟”，但它的船队仍然很出名，这小渔村也因而成了全阳江市最富裕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3

罟乸成为阳西县的一张名片，绝非偶然。现在，让我们重新来审视阳西、认识阳西——

南朝宋元嘉九年（432）置宋康郡，治所在广化县，也就是今天的阳西县城织乑。

郡，比省小，比县大，相当于现在的市吧。可是，我们现在的阳江市只是原来的两阳县（阳江、阳春），但当年的宋康郡却管辖广化、单城、遂度、海邻、开宁、绥定、石门、威覃、化隆9个县！一直到隋开皇九年（589）宋康郡改为宋康县，岭南圣母的孙子冯盎是第一任县令。历经了齐、梁、陈三代多年不改，这是历史上少见的。

阳西得天独厚，与讲海话（闽南语）的电白接壤，因此较“大阳江”多一种“海文化”。他们除了和“大阳江”人一样懂得普通话、白话、阳江话外，还多一种海话（闽南语）！

一种语言就是一种文化。怪不得广东省“山歌之乡”落户在阳西了。

因为多一种文化，儒洞人头脑特别灵光。当年儒洞人从外地买回来的压塑机，经过他们一改装，能压出比原机产品还薄一半的薄膜！弄到原来的厂家倒过来儒洞取经！

岭南画派两位著名传承人关山月、关保民，都和阳西有深厚的渊源。

关山月自谓：“后来随父亲到织乑镇小学读书，学校附近有座古庙叫作普济堂，院前就有一林老梅。这数十棵老梅虽然没有我家后园的古梅长得高，但‘老’得很神奇。每到花开的时候，我就跟着父亲和老师们去赏梅。他们边观赏梅花，边吟唱咏梅的诗句，我也从此引起了画梅的兴趣，或临摹，或写生，就只恨自己没有本事把梅花的清香画出来。”1984年，关山月在赠给奋兴中学的一首诗中写道：“六十年来感育培，欣逢校庆未能回。难忘普济堂中景，犹记孜孜学画梅。”

而关保民呢，就是阳西县上洋镇菩提村人。其曾随隔山派鼻祖居廉的弟子、前清秀才区梓琴（平冈人）习画，与关山月都是居廉的再传弟子，被称为“漠阳二关”。

关保民20世纪40年代末移居香港，后迁台湾，一边教书，一边画画。其能书擅画并工诗，所画牡丹尤为出色，被称为香港画坛“三绝牡丹王”。他刻有“鼍阳山下旧书生”的闲章，绘画落款每题“漠阳”二字，以示不忘故土。1988年，关保民在台北创办“隔山画馆”，促进港澳与内地文化交流。1992年10月，关保民应邀回乡，与关山月等参加“阳江重阳盛会”，一道挥毫创作牡丹墨梅图，传为一时佳话。

要说文化人，这里还有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旅欧期间参与创办政治刊物宣传共产主义思想、中共隐蔽战线上的革命英烈郑家康，以及曾任云南昆明市美协主席的林德宏，电视《七十二家房客》的“裁缝佬”，流行音乐的“情歌王子”郑源……多咧！

4

阳西人特别能吃苦耐劳。1955年12月27日，毛主席对阳西县儒洞镇边海乡党支部写下按语：“这个乡的党支部是一个模范的支部，它领导群众做了许多英勇的斗争，获得了群众的拥护。”这让阳西人引以为荣，也为“大阳江”挣来了脸面。蛇年春节假期刚过，大年初八，阳西作为三个县区之一，在全省高质量发展大会上发言。这是阳西第二次亮相广东“新年第一会”了，你说威不威水？

叫人念念不忘的程村蚝、东水茶、咸水温泉……其实，阳西还有很多“威水史”。这片土地留下大量的好料，就留给阳西的文友继续书写吧。

阳西是我出来讨生活的第一站，曾在沙扒中学当过5年民办教师，对阳西有特殊的感情，视之为第二故乡。阳西父老乡亲也没忘记我这个异乡游子，时常给我宽慰和照拂。

写得太多了，就以1988年写的一首《望江南 阳西好》打住本文：

阳西好，

旧貌换新容。

木木成林称富有，

山山叠出大财翁，

永世不言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