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光清冷。

她是一个喜欢清静的女人，可是她今晚渴望热闹……

“病房九点钟关灯，大家准备休息啊！”亲切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她知道是护士长每晚例行在检查病房工作。

“到钟吃药了，吃了药休息啊！”护工麻利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纸包，拆开倒出一粒药片，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她接过药片，放在掌心里，望着窗外如同白昼的路灯，等护工倒开水……

“不好意思！今晚本是大团圆的日子，让你也跟着我没法回家过节！”她恹恹地说着。

“唉！怎么这样说呢？孩子读大一，开学没几天，孩子爸走得早，回家也是我一个人，不如在医院多几个人聚在一块。”护工笑了笑，接着又说：“你可不同啊！你家人对你真好，特别是你爸爸，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天天隔着走廊的无菌区走廊往这里瞧，如果不是你身体太虚弱，怕被感染，你爸说要接你回家过节呢！”

“家？”她喃喃自语，盯着掌心中那颗圆圆的、在灯光下熠熠发光的药片，不知怎么，脑海闪出月亮的影子。心里一酸，泪水溢出眼眶。

“你的名字有秋，是不是在秋天出生？”护工端着一杯水过来。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说什么！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中秋节了，过了中秋没几天又是国庆节，一年时间也过了大半。”护工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同情地说着，“你这么年轻，怎么也患这种病呢？”

她想说什么，这时护工的手机响了。护工歉意地对她笑了笑，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开心地说儿子来电话了，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面，示意她吃药，就出去和儿子聊天了！

护工出去后，她眼角那颗泪珠终于流下来，滴在手背上预留针头的胶布上……

“现在的疾病找上门来，还需按年龄吗？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来得早呢！”她幽幽地想着。

三年前，她走路时脑袋老是不听指挥似的，经常莫名其妙地摔倒。开始，她以为是自己走路不小心的原因，直到最后一次摔得鼻青脸肿，略懂医学常识的朋友建议她做一个脑部CT检查。想不到经过检查，发现她脑袋长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肿瘤。幸好及时发现，她到省城肿瘤医院做了切除手术，手术也算成功！从此以后，她怨恨丈夫，也埋怨自己，怨恨丈夫平时对自己毫不关心，埋怨自己老是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作息不规则。现在生病了，受罪的是自己，连累的是家人。虽然这一说法或许与患病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可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并且与丈夫有了隔阂。

这两年，她觉得丈夫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老实说，要不是为了女儿，她真想离婚。

一个星期前，她突发脑梗，而且比较严重，医生根据她的病情把她安排在无菌区，并且吩嘱尽量不要接触外界的人，怕感染其它的疾病。说过完中秋节动手术。

住院这几天，她倍感孤独，特别是今晚这个月圆人团圆的日子，想到有一天她走后，女儿该怎么办？想到自从她患病后，女儿的笑容日渐消失，丈夫的“花边新闻”不时传来……第二滴泪水又滚落下来，滴在苍白的手腕上！

吃过药片，掖好被子，正想休息，手机响了……

“妈妈！休息了吗？”女儿在电话里轻轻地问道。

“正想休息呢。你在外婆家还是在奶奶家过中秋节？”她明明知道女儿和她一样，不喜欢热闹，可能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可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地问道。

“我和爸爸准备到医院陪你一起过中秋节！”女儿说着。

“你就别逗妈妈开心，我知道你爸爸出差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老婆，我和女儿到医院陪你一起过中秋。”丈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不是说出差一个月，国庆节也加班吗？怎么回来了？”她愣了一下，接着毫无表情地说着。

“提早办完事，就回来了。”丈夫的声音有点嘶哑。

“我想休息了。”她的声音冷得像初起的北风。

“妈，你就等我们一会儿好不好？我们马上到。”女儿在电话里说。

“医生吩咐妈妈不要接触其他人，你们不要过来啊！”她不想扫女儿的兴，连忙解释，其实她知道，她只是不想见到丈夫。

“你放心好了，爸爸说我们换上无菌衣服再上去。”女儿撒娇的声音很好听。

“别上来，无菌区还有其他病人呢！”她心里一惊，连忙阻止，她不想让丈夫惹上麻烦。话一出口，她的第三滴眼泪滴下来，落在洁白的被子上，很快被被子吸干，仅留下花生大小的水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痕迹。此时，她才明白早已原谅了他……

手机突然断线了，走廊里除了护工对儿子隐约可闻的说话声，周围的寂静让她再一次渴望热闹。

这时，视频铃声响了，女儿熟悉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上，接着丈夫也出现了……

“老婆，你说得对，无菌区还有其他病人，我们还是不上来了，不能到病房陪你过中秋节，实在抱歉，我和女儿在医院门口呢！”胡子茬，眼睛布满血丝，憔悴的丈夫出现在手机的屏幕上，一脸的歉意，亲切地对她笑着！

“怎么不刮胡子呢？”她想忍住第四滴眼泪，可是眼泪不争气地流在脸颊上……

“爸爸一下火车，就立马回家接我来医院了，妈妈，你哭了？”女儿在屏幕里担心地问道。

“没有，妈妈打哈欠呢。”她故意瞪大眼睛，张开嘴巴，用手掌背遮住嘴巴。

“妈妈，你知道爸爸这次出差为什么这么久吗？”女儿在视频里的笑容很好看。

“为什么？”

“爸爸办完事，知道当地有一个擅长医治肿瘤的老中医住在大山里，爸爸跋山涉水找他……”女儿一边说，一边把一包中药在手机屏幕上扬了一下。

“老婆，累了吗？累了就早点休息啊！”丈夫在屏幕上关心地问。

“睡了一天，不累！”她终于向丈夫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不累，咱们一起赏月啊！”丈夫向她扬了扬手中的月饼……

“赏月？”她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病房的窗口在西边，这时候一定看不见月亮，我给你送月亮来了。”丈夫一边说，一边把手机的屏幕对着天边大如银盘、亮如白玉的月亮！

“如果嫦娥和后羿像你俩一样可以微信视频，那不是解了相思之苦……！”女儿虽然18岁，可还保留着少女的初心，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开着玩笑。“今晚月亮见证你俩的爱情，好浪漫啊！”

“老婆！看见月亮吗？”丈夫温暖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

“看见了，在树梢上呢！”她心里一热，泪水夺眶而出。眼泪顺着脸颊，经过腮帮子，进入口中。她第一次发现眼泪有月饼的味道，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