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习习，欢喜在我心中发芽。流年装进我的衣袖，挥手而过，古风余韵却仍在百年老街流淌。今年春节，“鼍城行大运”的民俗令“九街十二巷”再次回到人们的记忆。我的思绪也随着西濑河道的游船画舫荡漾着。

小时候，我住在塘围圩，读小学五年级就与同学小芹、阿绸、阿转结伴走路出阳江城“正街”（南恩路）。因为传说这里的猪肠碌很美味，还因为这里比家里的赶集日要繁华得多。电影院、中山公园、南强酒店、南恩百货，南门街、北门街、甜酒巷、太傅路，还有青云路的潮流衣服……如繁花绽放，果真让我目不暇接。这算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独立见了一次世面。几个女孩子逛吃逛喝，天真无邪地出游一整天，还在河堤路阿绸的姑姑家留宿。以致父母到处寻我，他们担心得都快要疯掉，以为人贩子把我抓走了。回头想想我实在是对不起父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此事虽然已成追忆，但是一切依然清晰地镌刻在脑海。后来，我常常和先生回老街看看，在这里追寻年少时的梦、年少时的人、年少时的味道。

我的先生曾在老街这边的学校读书。在那个骑自行车的年代里，一个农村小伙子带着梦想来到城里求学，读书改变命运的信念如同那道穿透黑暗的曙光，给了他无尽的力量。我觉得他就是《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从山旮旯到原西求学的情景竟然如此相似。我先生家里的情况或许也是吃黑馍馍的生活水平，吃不起白馍馍。他初三上学期辍学在家做鞭炮。放鞭炮是件开心快乐的事，做鞭炮却是个苦差。要一整天坐在那里插炮引线，卷成炮饼，腰椎钻心地痛，手上全是火药，味道刺激，他也因此落下了鼻炎。他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子过。于是，恳求父母让他重新上学。几经周折，进入老街的学校。比别人少读一个学期，怎么办？他奋起直追，不久在班里冒尖了，不久又以总分第一名考入阳江市重点高中，三年后又进入985重点大学。“熬过了读书的苦，剩下的将会是甜滋滋的。”先生常常对我们的儿女说。

先生有一帮老友记，他们是老市民——西濑的土著，在老街出生、长大、结婚、生娃……先生常常约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地址大多会选择河堤路的小饭馆，泥虫粥、白切鸡、烧烤，还有豆沙肉甜品等一应俱全。我像个插班生跟着他们一起吃一起乐，每次都吃得肚子圆滚滚。他们的旧时光，就在酒足饭饱时一帧一帧地出现。“华哥仔，什么时候再去一趟你的老家？走一走水简桥（独木桥）。想当初我们几个骑自行车去你家玩，经过那高高的没有护栏的水简桥，桥下河水滔滔发出轰鸣，吓得我尿都要出来了。”阿平叫着我先生的绰号。“我敢骑着自行车过水简桥，你却走路过去都害怕。现在桥边加了护栏，桥面也加宽了，你们有空随时可以过去啊，吃个饭，叙叙旧，散散步。”先生骄傲地说，仿佛那群意气风发的城里娃正推着自行车走在水简桥上，嘻嘻哈哈又胆战心惊地奔赴自己乡村的家。“你家的鸡粥最美味！”阿托舔舔舌头，好像刚刚吃下的是乡下的土鸡。“我妈把生蛋的老母鸡都煮了，招待你们这帮城市仔！小鸡双腿并拢，从门槛上跳了下来，大喊叽叽叽，不要吃鸡。”先生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你妈妈想用老母鸡帮助你娶一个城里的儿媳妇！”阿果还没说完，阿高抢着说：“哎哟，老母鸡都亏了，啥也没有。”哈哈哈，欢乐直飙九重天。

饭后百步走。我们沿着漠阳桥往下濑走去。街灯初上，老房子在灯饰的装扮下更显沉稳，光鲜亮丽地倒映水中颇有几分像沈从文笔下的凤凰古城（题图，阿七/摄）。阳江非物质文化遗产展览的老照片，朴素无华地叙述了老街的历史文化。河边有土地庙、菩萨庙，这是当地老街坊的心灵栖息地。那几棵大榕树仍然在庙前的小广场福荫着阳江人。这里肯定是人杰地灵，人们才敢把“阳江贵地永无忧”写在墙上。

我先生住在漠阳江的中游，他爷爷是开船的，父亲是老师。先生求学期间可以坐船亦可骑自行车。后来上游建了水库，河床变迁，爷爷把船卖了，另谋生路。水路发达时，人们从麻汕渡口坐船经鱿鱼头桥一直下来就到达了西濑。河水奔腾不息地流经上濑、下濑抵达三洲渡口进入南海的怀抱。老街这一带以水运学校、水运医院、水运体校来命名，当时粤西最大的船厂就在水运学校旁边。

我们走完下濑往上濑走，看到雅致的龙舟文化公园，还有一号公园、二号公园、三号公园。老街就像历尽沧桑的老人家返老还童，焕发生机。走在巷道里，人们的慢生活烟火气在熠熠生辉，满街悠闲散漫，连猫都要跑出来欢迎我们。

“鱼在水则乐，鸟居林则喜。”一河两岸的老百姓可谓是诗意栖居。在端午节的龙舟锣鼓中，熏风吹拂，热情如水之深；在春节醒狮舞龙的咚咚锵锵中，华灯高照，欢乐如日之杲。我们一边品着风味别致的乡愁，一边尝着老街热烈喜庆的民俗。

记忆就像源远流长的老街，年份越长，越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