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蚌相争》表演。 （资料图片） 周辑 摄

百节年为首，四季春为先。作为岁首之节，传统节日的春节，是中华民族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阳江的传统春节时间较长，从农历十二月廿三晚起，至第二年正月十六日止。节前这段时间通称“埋年廿几”（埋，靠近之意），节后称“年初几”，过了初十，往后都叫“年十几”“年廿几”。过了正月，以后就不带“年”字头了。

阳江的传统春节内容真的丰富多彩。

乡间舞龙表演。（资料图片）     李向东 摄

祭灶

十二月廿三晚，叫送灶神日，送灶君上天。这天要把家中的灶君神位打扫干净，净手焚香把灶君送上天。为了防止这灶君上天诉说自家今年丑事，祭灶常供上些用糯米做的糕点，为的是把灶君的牙粘住，上天少言人间丑事。鲁迅《庚子送灶即事》诗中有句“只鸡胶牙糖”即言此事。传说灶君此一去要到年初一黎明前才回来。

其实，家庭的炉灶是生活的首需，人们是以此寄托丰衣足食的希望罢了。

扫屋尘

十二月廿四日，俗称“小年晚”。家家户户把屋宇大清洁，意为把旧的污秽的东西都驱除去，干干净净以全新面貌迎接新年。这天，家庭主妇把早已准备好的竹枝或甘蔗尾叶扎在长长竹竿上，打扫墙壁屋顶灰尘。搬出家具、碗碟洗刷干净。此谓之“扫屋尘”。取竹枝扎帚寓意长寿，蔗叶则寓意“一年甜到尾”。

祭灶、扫屋尘的实质，就是大清洁，打造一个卫生干净的好环境过一个新年。

舂粉

十二月廿五至廿七日，家家户户开始浸米舂粉。

那时，农村有碓磨的人家不多，大家通常要排队轮流提早把粉舂好。冬末天气干燥，用簸箕把舂好的米粉放在屋外晾干备用。

贴对

到除夕（一年最后一天）午后，开始贴对联（俗称贴对）、门神和广钱。

以前，阳江的春联都是手写的，不会去买商店出售的印刷对联。“开口不谈诗书画，万贯家产也枉然”，他们认为贴印刷对联，即是承认自己没文化——连几个字的对联都不会写？不会书法的人家，就去请人代笔。因此，“挥春”行业应运而生。每到春节前，长长的“挥春”凉棚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阳江对联书法崇尚肥厚的“对联体”，寓意日子丰厚。

广钱是贴在门楣上的红纸，小的约两寸宽、六寸长，大的约三寸宽、八寸长。一般的广钱是一张红纸，讲究些的则在广钱两头刻出菱形小空格，下面剪成流苏状；在每张广钱上一纸一字写上“招财进宝”“出入迪吉”之类的吉祥字眼。

屋内外当眼地方也贴上一横额。如窗户上贴的是“紫气东来”“喜出望外”，楼梯上贴的是“上落平安”，猪栏贴的是“猪栏旺相”，谷囤边贴的是“五谷丰登”，厨房贴的是“美味清香”，小门两边贴的是“左宜”“右有”，等等。

贴门神对联等工夫一般是男人干的活，女人则忙着杀鸡、宰鹅、做乕（阳江叫糕饼为乕，字与妈同音）。春节所做糕饼必有煎糍（煎堆）、发乕（又叫松糕，米粉用苏打发酵蒸成），取其“团圆”“发达”之意。所食主菜则为鸡、鹅、猪肉等，但必有一条大鱼，寓意“年年有余”。

团年饭

晚上吃团年饭前须先祭祖，待香烛烧完，放过炮仗后，方能吃饭。倘家中有远行人未归，则在桌上摆上未归人的座位及碗筷，象征团聚，也示怀念。因此，远行人不管多忙多远，总想法在团年前赶回来。如果家里有新婚夫妇，也多摆一副碗筷，取明年生子添孙之吉意。团年这顿饭，主妇有意多下些米，吃不完的留到明天，寓意有余有剩。

从团年起至人日（初七），这几天家中均不扫地。把纸屑、果皮之类扫到门角堆积，谓之堆金积玉，绝不往外倒垃圾——这是阳江人的传统美德，让清洁工人也在家开心过年。如果偶尔失手打烂碗碟，就接口说声“岁岁平安”（“岁岁”谐音“碎碎”）。

守岁

团年饭后，接着围炉守岁。一家人围在火炉四周，或喝酒、饮茶、吃饼，或打边炉（火锅），一直到第二天黎明，因而有“一餐饭吃两年”的说法。一家人一边畅谈家事，讨论明年家庭计划；一边借火炉炭火打粉酥（炒米饼），因春节礼饼以粉酥为主。

一直坐到第二天凌晨，接着“斥噩神”。

斥噩神

新年早上起来第一次开门放炮竹谓之“斥噩神”，阳江话念成“蹢鹤神”（蹢为“赶走”之意），意思是把家中的邪神穷鬼驱逐出去，也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来个开门红。每到这时，村村寨寨炮竹声此起彼落。硝烟弥漫，纸屑满地，令人兴奋，进入节日状态。

蒲圆子

“斥噩神”结束，家中主妇便开始“蒲圆子”（滚汤丸）。圆子制作过程如下：用糯米粉搓成指粗粉条，用刀切成指节长，然后放进锅里“蒲”（蒲，阳江话“浮”的意思，意为“发”。因为“圆子”一熟，均浮到水面上来，意寓“团圆”“发达”。）圆子有甜、咸两种。甜的多为黄糖水佐以姜末；咸的则佐以虾米瘦猪肉等。“蒲”熟“圆子”后，先盛三碗甜的祭祖宗，后祭门灶神位，然后一家大小围食。

行大运

早上，出门漫步，兜一个大圈再回来，谓之“行大运”（阳江人叫一圈为“运”），以示今年行好运。青年人多在“斥噩神”后即相约出门，天大亮才归来吃圆子。

阳江城市民行大运有固定路线：从南恩路（学宫）—青云路—攀桂巷—朗星坊—锦绣街，寓意为“脚踏青云，手攀丹桂，朗星高照，锦绣前程”，寄托人们美好的希望：在学校（学宫）好好读书，青云直上，蟾宫折桂（状元高中），家庭美满（吉星高照），由南低处向北高处走向，寓意步步高升奔向锦绣前程。

这时候，满城是穿着节日盛装的游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互道“恭喜”。近年来，我们把“行大运”作为一种群众体育活动大力发展，实在是可喜可贺。

市民春节“行大运”。（资料图片）           梁文栋 摄

封插花

年初一早上，按年龄由小到大给长辈拜年。长辈则把预先用红纸包好的钱（叫“插花”）“封”给晚辈。小至刚出世婴儿，大至未婚男女，均有领“插花”的资格。这“插花钱”又叫“压岁钱”“砸年钱”。

团年拜过神后，便认为“头上三尺有神灵”，轻薄不得，只准说吉利话，偶然说出了认为不吉利的话，即补说几句“逢凶化吉”的好话来补救。这时打个喷嚏也认为是不吉利，必立即补念“好事！发财！胜意！”对人说了不吉利的话，人家也会轻轻地敲打你，说句“发新年市”。这天早饭，家家户户的餐桌摆满好肉菜，民谚曰“有吃无吃，看年初一”。

舞龙

初一便有龙狮拜门。有独家邀演，也有几户合邀或全村共邀请。舞龙必先舞鲤鱼，取“鲤跳龙门”之意。舞凤则兼演诸如《采莲船》一类的杂耍。

舞鲤鱼通常是一个人，舞着一条纸扎鲤鱼，口中念着：“鲤鱼来，鲤鱼来，恭喜添丁又发财”之类的颂词。然后在住户门边贴上写着“恭喜发财”之类的红纸块。户主则给舞鲤鱼人一点钱或几个糕饼作酬劳。

接着舞龙。阳江东北地区习惯演“武龙”，即在舞龙时穿插如《二龙戏珠》《龙虎斗》之类的武术表演。而西南地区则习惯演“文龙”，配套轻松愉快的舞蹈，如《双凤朝牡丹》《七姐下凡》《天姬送子》之类。《双凤朝牡丹》寄意龙凤呈祥，吉祥盛世；《鹤蚌相争》希望的是“渔翁得利”，打渔人鱼虾满仓；《狮听鸡鸣》寄寓“闻鸡起舞”，希望小孩子读书用功；《七姐下凡》，青年人希望今年会有心上人从天而降；《天姬送子》，结了婚的希望早生贵子……其表演程式，是粤剧的“碎步”“掩门”“拉山”“云手”等舞台动作。乐器除了锣鼓钹“四架头”外，必有两支唢呐（出殡才一支）。音乐多是《大开门》《得胜令》《送子》之类喜庆曲牌。

舞龙属雄，壮阳。舞凤属雌，滋阴。二者兼而有之则阴阳平衡，表达一种和谐的追求。

也有单独把其中一些折子抽出来表演，成为独立舞蹈。平冈的《双凤朝牡丹》就曾到北京参加汇演并得奖。

订年

从初一开始，祖先神位前会摆上一些象征性的茶水果饼，直到元宵后再撤走，这叫“订年”。家中书房客厅则装饰一新，常设九子盒，摆有果饼，以接待拜年客人。

从年初一至初十，每天都是一个特定的节日。依次为“一鸡、二犬、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九兵、十贼”。因为年初一是鸡日，不能杀鸡，只能到年初二开始才能杀鸡，民谚有“人怕失时（倒运）狗怕（夏）至，线鸡最怕年初二”的说法。

开年

初二谓之“开年”。这天可以杀鸡祭祖了，邻居族党也开始互相拜年。此前是家乐乐，此后是众乐乐。

这时便有民间艺人沿门拜年，谓之“贺年”。吹拉弹唱的五至十人不等，不过大笛（阳江话叫啲打，即唢呐）一定要两支。入门先吹奏喜乐《大开门》，然后演唱内容是欢庆吉祥的粤曲。酬金由户主用红纸包好随意施给。而“贺年”的也绝不会当堂打开红包检查多少钱的。

这天开始，乡下人的娱乐多多：成年人拔河、拗霸（掰手腕）、顶棍、破蔗……小孩子则打筹、碌钱鸡、跳梯、做子，把刚得到的“砸年钱”作资本，小打小闹互赌输赢。妇女忙了多日，难得偷空，多是打牌，甚至通宵达旦。

晚上睇大戏（粤剧）。演出的多数是本村的业余剧团。资料显示，1929—1950年，阳江民间业余粤剧团有10多个。1950年至1964年“四清”前，多达652个。一般千人以上的自然村都有自己的业余剧团。没有剧团的村乡会被认为很丢脸，粤剧爱好者会自己凑钱请“师父”来教授，有的乡村也会公费支持一点。

这些业余剧团，除了在本村演出外，也到附近乡村交流演出。观众对这些外来剧团都很热情，演出完了，例行接待一顿丰盛的“夜粥”。看到戏剧高潮，常会往舞台扔“插花”（红包）打赏。这些业余剧团在整个新年期间，经济收入很可观。

阳江一些地方有两次开年习俗。即初二开年后，初四又一次开年。传说是历史上曾有年初二刚开年时，贼寇进村，大家急忙逃跑，到贼寇走了，初四回来又补做一次开年。

“开年”后，可以出门远行探亲访友。

人日

年初七是“人日”。这天也像年初一那样隆重，杀鸡宰鹅、蒲圆子、拜神等等。

菩萨过巷

年初十，春节再掀起高潮。把菩萨从庙里抬出来，巡游各街各巷后，放到本村门楼供奉，此谓“菩萨过巷”。因巡游主奏《南路大开门》又叫“开门红”。

这天家家户户要把屋前屋后打扫干净。城镇的街道则搭彩街，挂红灯笼插小红旗，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各家各户门口的八仙台上，除例行点燃香烛摆放糕点外，还摆上自家的书画珍宝炫宝耀富。阳春有抬“木影”和“供石”游街示宝的民俗。

菩萨过巷的队伍在百人左右，都是事先斋戒打扮漂亮的未婚男女。一路上八音齐鸣。先行两人扛着“肃静”“回避”大牌，接着两人荷大旗，旗上篆书“鸣金”二字。旗杆一头挑着大锣，边走边敲。接着是两名身扎红腰带手捧红盒的小童，一路放炮竹。再接着又是两行打扮相同的打鼓小童。在后的也是同样装束小童，手捧令旗大印，走在菩萨大轿两边。菩萨坐在八人大轿里，面前供香炉，后面一男子高擎大浪伞。最后的是神旗和八音陪伴下的“踩高跷”队伍。高跷顶上，穿古装的童男童女表演诸如《天姬送子》《七姐下凡》等简单的戏剧情节。吹吹打打直送到门楼，把菩萨安放上灯棚。

两阳的“菩萨过巷”，茂名湛江等地叫“飘色”，佛山叫“走通济”。

开灯

年十二起，在村门楼的灯棚“开灯”。大凡本年出生的男丁，家长都要在灯棚添上一盏灯，叫“挂灯”，请来道士祭神，日夜烧香添油。到第二天摆“灯酒”，请村中父老来饮酒。然后再交一斗米、半埕酒和一笔香烛钱，用来供奉菩萨。这“开灯”仪式要花一笔钱，当年穷苦人家花不起，不敢开灯的，只是拜拜祖先，不摆酒宴，等到什么时候有钱再开灯。有的甚至和结婚仪式并到一起“开老灯”。

开过灯的男子才能成为“丁”，享受“丁”的权利，参与家族公尝的“太公分猪肉”。前来吃“开灯酒”的人也是越多越好，表示主人有面子，也预兆新的一年兴旺发达。

从年初十的“菩萨过巷”，到年十二的“饮灯酒”，一连三天，都会接待来看热闹的外地人喝酒吃饭。新中国成立后，这俗例在阳江地方已淡薄少见，而在湛江茂名叫“吃年利（例）”，一直举办，且成为省级“非遗”项目了。

看花灯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也叫上元节。公尝（民间宗族经济组织）分社肉，一丁一份。晚上闹元宵，有看花灯、放花炮、偷青几个活动内容。

各家各户把新年期间挂在门前的灯笼，集中到村里指定的一个地方，让大家欣赏品评。到了约定时间，家家户户提着灯笼排队出来，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全村男女老少都来观看花灯，品品评评。那种动态的“走马灯”小孩子特别喜欢。久困闺房的女孩子这时也得到解放，呼朋引伴出来观灯，约自己的心上人说悄悄话。长辈见了也不会责怪。

放花炮

花炮像磨盘大，里外两层。里层20多支，外层50多支。花炮燃烧到最后，“炮头”飞上天，再掉下来。谁接到这个“炮头”，谁就是这一年的行运之人。因此大家都会去抢着接“炮头”。但是，接到了“炮头”的人，明年得花钱买一个比今年更大的花炮来放。

偷青

下半夜，新婚或婚后未生小孩的妇女，摸黑到别人的菜园去偷菜，这叫“偷青”。传说，“偷”到白花菜会生男子，黄花红花则生女孩。“偷青”时，菜园主人明知也不管，倒是那些未婚的男子闻声出来追赶戏闹，这叫“蹢青”（蹢念“的”，追赶的意思）。追上偷青妇女者，谓预兆可在年内得佳偶。乡俗严禁借此调戏妇女，犯者严惩不贷。现在，农村还叫热恋追求女子谓“蹢青”。

在阳春有的地方叫“偷鸡公”，内容和“偷青”相同。妇女一边“偷青”一边小声念道：“鸡公多多，鸡项秾秾（读nong，浓密之意），朝出一只，晚回一笼。”“偷”到菜后，回家路上，“吱吱吱”地叫鸡，回到鸡舍，把菜撒进鸡笼，口中又念：“鸡公多，鸡项秾，我家养鸡满棚笼。”

菜园主人第二天发现“失窃”时会骂几句，配合把“戏”演完。

完灯

正月十六日叫“完灯”（阳江话读“圆灯”）。人们用同样仪式把菩萨从灯棚送回庙里。把“开灯”时展挂在门楼的花灯接回自己家中厅堂悬挂，这叫“接灯”。

此后，人们说话不再顾忌，开始正常的生活劳作。阳江城在这晚举办“山歌节”。

送穷

正月最后一天叫“正穷”（“正”读“征”音。“穷”即尽头。正月结束之意。）。民间谓有“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五穷鬼。年初一“蹢噩神”，把这五穷鬼赶走了，“噩神”会偷偷回来，人们便要拿扫帚再赶他们走，这叫“送穷”。寓意今年不会穷。这天妇女可以洗头了。

至此，传统的春节结束。村民开始进入农事劳作。因为一年长长三百六十五日，只有这几天才能尽情享乐，所以人们把过新年当作是一年的头等大事。岁月变迁，有的习俗已由民间自然择优汰劣。我们必须珍惜“非遗”，让老百姓过一个“传统新年”。

荐 读

2024年12月4日，“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成功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同月下旬，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做好2025年元旦春节期间有关工作的通知》，其中明确要求“开展‘非遗贺新春’系列活动，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今日本报刊发我市民俗学者冯峥《阳江传统年俗漫谈》文章，对阳江传统年俗进行梳理，回顾传统年味，守住浓浓乡愁。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