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权在处理刚收购的海鱼。
阳江海产品卖到欧洲了!最近,阳东区东平镇一些知情者在传递着这个喜人的消息。一批20多吨的海产品装满一个大货柜,于8月28日从东平渔港发往福建泉州,再运往欧洲。20多天后,这批货出现在荷兰、比利时、意大利等国多家中餐厅的餐桌上。外国朋友品尝到这些新鲜、天然的海产品时,纷纷竖起大拇指。
做成这件事的人,是我市阳东区大沟镇一位自称“卖鱼仔”的中年汉子,名字叫林权。他从18岁起当起鱼贩子,把阳江海产品从近卖到远,从省内卖到省外,又从国内卖到国外。他的创业经历曲折离奇,充满了传奇色彩。
■ 文/阳江日报记者/梁小可 李宗君
■ 图/阳江日报记者/陈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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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时节,天气变得凉爽起来。9月27日,记者来到位于阳东区东平镇允泊村的广东深海水产公司,该公司总经理林权接受了采访。他说,他喜欢秋天这个季节,因为他是秋季出生的。于是,话题一下子回到他小时候的生活场景。
1968年仲秋,林权出生于当时的阳江县大沟镇赤坎村。这个村子既不靠山,又不近海,村里人基本靠种田维持生计。尽管家庭并不富裕,但林权的父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让五个儿女都上学读书。父亲经常鼓励林权,要多读书、勤学习,以后才有机会跳出“农门”,品味更精彩的“世界”。
小时候,林权脑袋灵活,虽然有些调皮,但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上初中时,他的物理科考试经常拿到满分。那时,他的梦想是考上师范学院,以后当一名物理教师。然而,中考时,他以几分之差上不了高中。他既悔恨又伤心,怪自己学习不够用功。但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因为到暑假的时候,部队会来验兵,他想去当兵。他与同村四个小伙子一起报名参军,一个月后结果出来,五个人中只有林权没被选上。
世界粤菜厨皇大师团队到欧洲推广粤菜美食,时任中国驻比利时大使曹忠明赠旗给林权。 受访者供图
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花,又被无情地浇灭了。林权感到前途一片灰暗,躲在村中柴房想了三天三夜,脑子里不停地想着父亲说的话:“家庭条件实在不允许你复读,以后的生活要靠你自己去闯了。”读书的路被堵,当兵又不能如愿,他不想留在村里“修地球”,决定出去打工。
1986年9月,刚满18岁的林权,以一种悲壮的方式致敬自己的成年礼。一天早晨,他背上装着两三件衣服的旧书包,搭乘村里一辆载运货物的手扶拖拉机,一路颠簸前往东平渔港。“当时,我的心情五味杂陈。虽然也埋怨过命运的不公,但并没有想过放弃,我相信只要肯拼搏就会改变命运。”时隔多年,永不言败的林权对这一幕依然记忆犹新。
东平渔港位于东平镇,距离赤坎村20多公里。拖拉机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东平,林权暂住在镇上的远房亲戚家。东平是渔业大镇,打散工找什么活干?近一年的时间里,林权边打零工,边到渔港码头转悠。一天,他发现码头上最显眼的东平水产公司,每天都有许多渔民送鱼虾来交易,个体大、品质好的鱼虾被挑出卖给水产公司,剩下的小鱼小虾低价卖给守在这里的小商贩。小商贩把这些小鱼小虾送往周边各镇市场售卖,获利不少。
见此,林权脑里灵光一闪,这就是商机!他当即决定干这个小行当,当起“鱼贩仔”。他用打零工攒下的近百元,在码头收购水产公司不要的小鱼小虾,再转销给小商贩,赚个差价。那时,没人愿干这个行当,一是觉得地位低下,二是又脏又苦又累。东平的鱼贩几乎都是40岁以上的中年人,林权是唯一的后生仔。
从小就知道贫穷的滋味,当赚钱的机会出现在面前时,林权自然不怕脏,不嫌苦,也不叫累,因为他极想摆脱“穷”的命运。他踩着一辆旧自行车,每天下午四五点到码头进货,次日清早五六点起床卖货。进出码头的是沙土路,凹凸不平,他蹬着自行车来回奔忙,有时累得踩不动了,就停下来歇一歇。“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他经常哼着刚流行起来的几句歌词,不断给自己打气——货不卖完,誓不回家!
辛苦付出,终有回报。过了三个多月,林权每月能赚二三百元,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要知道,当时普通职工的月工资才一百多元。在每天忙碌的日子里,他觉得虽苦犹甜。他把赚到的钱全部投入进货,不断把生意做大。
两年后,林权摸清了渔港码头买卖的规律,知道哪种渔获好价、哪种渔获好卖。后来,他与大哥凑钱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收到的鱼虾运到周边圩镇集市销售,生意越做越好。
一天,一名外地客户偶然透露一个信息:阳江人不爱吃的花蟹、红蟹、三点蟹,在广州却很受欢迎。码头上,渔民捕获的这些螃蟹又多又便宜,收购价每斤三五分钱,但到了广州能卖六七毛。
当晚,林权失眠了,脑里不停地盘算着,收购螃蟹卖到广州,肯定能赚更多钱。但风险很大,那时候阳江去广州仅有一趟班车,路上要花十六七个小时,中途在九江还要过渡,一旦运输时间过长,螃蟹在途中变质坏掉,将血本无归。
“风浪越大鱼越贵。”这是渔民常说的一句话,意思是“风险越大,回报越丰厚”。经过深思熟虑后,林权决定闯荡广州。他到镇上竹器社买了100多个大竹箩,去杂货店买回一大捆塑料薄膜,再去冰厂预订好几十条冰块。看见他这番举动,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疯了,卖货的人也一个劲问他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因为当时一条出海作业的大渔船,一年最多订购几十个大竹箩。
那时还没有泡沫箱,林权想出一个保鲜的土办法:先用薄膜把冰一袋袋装好,再用薄膜把螃蟹一袋袋装好,然后在竹箩底放一袋冰块,再放一袋螃蟹,又放一袋冰,再放一袋螃蟹,直至把竹箩装满,最顶层放一袋冰。第一次发货,林权带着15个大竹箩,每个竹箩装着五六十斤螃蟹,连同冰块重达80斤左右。天刚亮,他请拖拉机连人带货送到阳江城客运站,赶上中午12点开往广州的班车。他把装满螃蟹的竹箩放在车顶行李架上,一路颠簸到达广州,再转运到一德路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四五点。
那时,一德路是广州一个重要的露天街市,夜晚做农贸批发交易,第二天早上6点收摊,不影响街道两旁的商铺白天做生意。把货物卸下后,林权立即打开大竹箩检查,发现里面的冰几乎成了水,幸好螃蟹没有变质变味。这一批货,他以每筐60元的价钱连竹箩带蟹一下子卖完了。除去成本、路费,他这一趟赚了近500元。他兴奋地大叫:“这个甜头好甜!”林权从早忙到晚,还熬了个通宵,竟然不觉得疲惫。他在艰苦创业中变得越来越幽默,也越来越自信。
林权吃了个早餐后,就搭班车回阳江。他在东门酒店附近下车时,想起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便头一次奢侈了一回,买了两包东门大酒店的月饼,回家和父母分享自己的收获。那种惬意和快乐,让他至今难以忘怀。接着,林权干劲十足,第二批、第三批螃蟹销往广州,生意蒸蒸日上。
然而,世事无常,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一天,渔港码头的渔获特别多,林权收到了1000斤螃蟹,还有400多斤鱿鱼,满满装了20个大箩。谁知班车到了九江渡口时,遇上了大涨潮,渡口暂停开放。在那里等了5个多小时,太阳都快要下山了,大热的天气早已让箩筐里的冰块融化。他爬上车顶检查,螃蟹都变质发臭了。尽管身上汗水直流,但他心里却凉飕飕的。这一趟的损失,让前一个月的利润全亏了。无奈之下,他把这批货处理掉,带着20个空箩半路折返。
这一次失败,让林权对潜在的风险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从此,他考虑问题更加周全,注重做好市场信息的收集,通过不断努力换来更大的进步。1988年,他带去广州的海鲜不断增多,有时客车顶都装不下。东平有一户人家买了一辆二手解放牌大货车,帮船厂运送木料。他得知后,马上找对方谈合作,包车运货去广州。这样干了几年,林权见识广了、胆识高了,也积累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上世纪90年代初,正是深圳特区大开发的时候。林权踏上了这片热土,在深圳白石洲租了一间小民房,作为供货的桥头堡。他雇请一个老乡,把东平出产的海蜇皮、对虾供给深圳的酒楼。林权联系业务,接触了不少外省商人。他抓住一切机会推介阳江的海产品,渐渐地把业务向外省扩展,曾把冻虾销售到哈尔滨、乌鲁木齐等地。
市场总是变幻莫测的。1996年初,内陆经济快速发展,海产冻品行业竞争加剧。林权思考着一个问题:继续留在深圳正面竞争,还是开辟新市场?亲人朋友劝他安于现状,但他还是决定到东莞发展,因为那里拥有众多五星级酒店。
这年春节过后,林权停掉外省的冻虾生意,着手在东莞布局。6月,他在东莞市注册了一家新公司,定位是做东莞最好的星级酒店食材供应商。当时,东莞的酒店有固定的食材供应渠道,他要占据一席之地是很难的。深思熟虑后,他马上租场地组建配送网络,并在全国范围内搜罗新鲜、优质的食材。他采购的食材种类繁多,价格高低不一,一斤几元到几十万元的货品都有。在经营中,他诚实守信,加上货源广、食材好、价格公道,销路很快打开。经过两三年的用心经营,东莞八成的五星级酒店,都成了他的客户。
回想起这段经历,林权笑着说:“我是用产品说话的人,虽然不认识那些酒店的老总和经理,但是我带来的是好产品,识货的人总会懂得欣赏。”
东莞的业务发展良好,谁知潮汕的狮头鹅,竟然又触动了林权回乡发展的念头。2010年前后,潮汕的狮头鹅卖得异常火爆,一只狮头鹅能卖到上千元。听到这个信息,他内心世界受到强烈的冲击。他是家乡情结很浓的人,阳江的黄鬃鹅皮薄肉嫩,做成炊鹅、碌鹅风味独特,但在本地一只鹅才卖一百元左右。他想改变这个局面,把黄鬃鹅推广开来。他经常往返于阳江和东莞两地,甚至想租地办养鹅场。经过深入调查,他发现,除了黄鬃鹅之外,阳江还有很多美食值得推广。
2018年,正值知天命之年的林权,又作出一个让人惊讶的决定:他把东莞的生意交给家人打理,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东平。
这一年,预制菜、海产品深加工市场方兴未艾。经过考察,林权在阳东区东平镇允泊村成立广东深海水产有限公司,转入海产品深加工和预制菜的赛道。对鱼、虾、蟹等海产品的深加工,他力求精益求精,一部分做成预制菜。东平虾酱是一个传统产品,为了提升虾酱鲜美度,他从原料和工艺抓起,抛弃原来渔民拖网收集小虾蟹做原料的方式,通过改造工艺流程来提升产品的质量,虽然更费人力物力,但做出来的虾酱没有杂质,味道更醇厚。他把试制出来的鱼醇鲜虾酱免费让客户试尝,好评如潮。随后,虾酱才量产投放市场,在珠三角地区供不应求。
林权集中所有的资源,并与高等院校合作,专注于海产品的研发。他的公司除了生产鱼干、虾干、一夜埕等,还制作虾饼、虾酱、即食海蜇等预制菜品,虾酱制作技艺、咸鱼腌制技艺获得市非遗称号。他还带领公司的团队,远赴省外,甚至到国外参观学习。他经常邀请国外的客商到东平交流,为的是提高预制菜的生产效益和质量。
“把家乡的海产品卖到全世界。”这是林权的一个心愿,他也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着。2023年9月,他担任世界中餐业联合会粤菜产业分会副主席,更加致力推广家乡特产和美食。今年春节前,他参加2024“欢乐春节·走的年夜饭”欧洲行活动。他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把阳江的豆豉、益智、牛大力、深海大虾等产品带到欧洲,并做成粤菜让外国友人品尝,让他们感受阳江饮食文化的魅力。在交流的过程中,他认识了国际美食家协会主席、欧洲美食家协会主席李满全先生,两人相谈甚欢。今年6月,他邀请李满全先生到阳江考察,经过多次沟通协商,达成了战略合作。第一批海产品远销欧洲,就是合作的结果。
“爱拼才会赢!”这句歌词,早已成了林权的人生信条。在卖鱼的路上,他已走过了38年。虽然产业越做越大,但他依然自谦他是“卖鱼仔”,保持低调和谦逊,一刻也不敢忘记创业的初心。他相信,只要不安于现状,谋定而动,敢闯敢拼,这条路一定会越走越顺畅,越走越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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