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到一则新闻：《北菜南种错峰丰收，本地茭白抢“鲜”上市》。一看照片，我乐了——这不是小时候常吃的高瓜吗？

高瓜学名菰，又名茭白、高笋等，是禾本科菰属的一种。早在两千多年前，《周礼》中就有关于“菰”的记载：“食蜗醢而菰羹。”彼时，其籽实菰米是一种重要的粮食作物，与稻、黍、稷、粱、麦并称为“六谷”。后来，人们发现高瓜在受到黑粉菌感染后，茎部会变得肥嫩可食，遂逐渐将其作为蔬菜来种植和食用。

儿时，每至早秋，故乡的河滩、塘沿、溪畔，只要有水流的地方，随处可见高瓜这种水生蔬菜。它是游戏间隙我与小伙伴们的解馋之物，也是家中餐桌上屡吃不厌的美食。自从来到南方海岛，鲜见此种水生植物。如今再见高瓜，难免生出他乡偶遇故交般的激动。

故乡地处江南，阳光充足，水土丰饶，适于作物生长，其中尤以瓜类品种繁多。与其他瓜果相比，高瓜是特殊的、别样的，它既不是水果，也不是普通蔬菜。它生于村野，长于水泽，是大自然的馈赠。它的样子又白又嫩，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高瓜炒肉是母亲的拿手好菜。待炒锅烧热，倒入适量菜油，放入蒜瓣和姜末煸炒出香味，将切好的猪肉倒入锅中，大火煸炒至变白，倒入料酒继续翻炒。尔后，将高瓜片倒入锅中，用中火炒熟，加入调料，小火翻炒均匀后即可出锅。其味爽口宜人，我最是喜欢。

高瓜既可炒食，也可生吃。八九月间秋阳似火，我与玩伴秋树、远宏手持鱼竿去堰塘边钓鱼，忽见塘边有一丛高瓜，茎部微凸，想必已经成熟。我们马上下水，抓住高瓜翠绿的叶子连茎拔出，剥去青色外皮，露出白嫩笋肉，放在鼻下轻嗅一下，有种淡淡的清香。来不及清洗，拿起大咬几口，一股清甜馨香在嘴里弥漫开来。

实则，高瓜是果蔬里的谦谦君子。高瓜剥去外壳后，静静地躺在白玉瓷盘里，那一身清风明月、宠辱不惊的形象，会让人联想到古代白衣飘飘、温润如玉的公子。许是此故，古之文人雅士对于高瓜，总是多了几分偏爱。

“元四家”之一的倪瓒，在饮食方面讲究洁净与雅致，在《云林堂饮食制度集》一书中，详细记载了以茭白为馅制作馄饨的过程。倪瓒馄饨，古风雅韵，食之清鲜甘美，食后回味无穷。明代戏曲作家高濂所著《遵生八笺》一书，亦有采茭芽熟食的记录。晚明文学家张岱对茭白更是情有独钟，称赞“其嫩如玉，其香如兰，入口甘芳，天下无比”。古人喜食高瓜，由此可见。

最让高瓜扬名立万的，莫过于西晋名士张翰因思念家乡的菰菜（高瓜）、莼羹与鲈鱼脍，忍不住发出的千古一叹：“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在饱含乡愁的菰菜汤、莼菜羹和鲈鱼脍面前，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浮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