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朋友圈里在晒阳春马兰风光,黄澄澄的稻田诉说着“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喜悦。一幅幅美丽的山水画卷,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
在我的家乡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禄丰市,水稻只种植一季,一般是劳动节的时候插秧,中秋、国庆左右收获。每家每户稻田里的谷子收获了就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秋收就显得尤为重要。盛夏稻穗灌浆,秋天在风的抚摸下,羞涩得垂下头,换上黄色的新装。父亲总是傍晚抽空到田里查看稻谷的成熟情况,判断什么时候可以收割,这是有经验的老农几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仿佛是和稻谷隐秘的联结。一旦确定这块稻谷快成熟了,那就需要捞沟了。父亲头天晚上会找出长把柄的划刀,在磨刀石上磨得光亮。第二天清晨,我们还在睡梦中,父亲早早地就起来了,穿上长筒水鞋,扛上锄头和划刀下到稻田排水。父亲先在田埂上挖开几个口子,把稻田表层的水排干。然后,按照田块的大小,规划好沟渠的线路,用划刀在水田里用力划出平行线,再用锄头把中间的泥块抬起来,便于整块稻田内部排水。吃中饭的时候,父亲肩上扛着锄头回来,锄头上还挂着一串用草绳打结串起来的稻花鱼、野生黄鳝或者泥鳅,这是我们饭桌上不可多得的美味!
小时候物资匮乏,随着稻谷成熟,家里餐桌上还会多一道美食——油炸蚂蚱。
清晨,天已经大亮,太阳还没有出来,我拿着一个塑料袋,约上小伙伴,一起到稻田里捉蚂蚱。那个时候的蚂蚱似乎还没有睡醒,动作很迟钝,翅膀上还沾有露水。我们灵巧地一伸手,在黄色的稻叶上一捉一个准,不一会就捉满一袋子,带着战利品回家,照例会得到家人的一番夸奖。处理蚂蚱时,要把它的手足拔掉,不然吃的时候锋利的长腿容易扎嘴,更讲究一点的,把翅膀、头也摘除,然后就可以下锅油炸了。加点食盐炸得金黄,一盘香喷喷的炸蚂蚱让我们食欲大开,饭都要多吃两碗。
排干水的稻田晾晒几天,等彻底干透,就迎来了割稻的日子。头天晚上父亲趁着月光把镰刀磨得很锋利。第二天一大早,迎着朦胧的雾、踩着秋霜上的露珠,全家一起上阵,来到田里开始割稻。割下稻谷绑成一小扎,一个个稻把立在田里晾干才抬打谷机来田里脱粒。身强力壮的父母负责割稻,他们弯着腰左右开弓,不一会就放倒了一片。农村的孩子是早熟的,从小就要学会做力所能及的农活。一开始年纪小,母亲不让我们碰镰刀,怕割伤手,我和哥哥就在父母的教导下练习如何扎稻把。我们有样学样地拿起几蔸稻谷,闻着稻草收割特有的清香,看着母亲一边讲技术要领,一边实践操作。抱起一捆碗口粗细的稻谷,用稻秆当草绳,灵巧地在稻谷的腰上绕两圈,两手配合绑紧稻绳,分开稻秆根部潇洒地转一圈,稻把就稳稳地立在稻田里,接受阳光的晒烤。这样等到脱粒的时候已经有八成干了。我学了一季就能够熟练掌握技巧,再大些就跟着母亲割稻了。
秋高气爽,很快迎来真正的丰收时刻。等太阳穿透薄雾照耀大地,将稻把上的露水晒干,父亲和母亲就合力抬着家里那台笨重的打谷机到田里了。一家人齐心协力、分工合作。我帮着奶奶一起在田中间拾开一片空地,铺上一块大彩条塑料布,打谷机就安在上面,繁忙的劳作正式拉开序幕。爷爷负责把站立的稻把收成一堆堆,我和哥哥负责运输稻把到打谷机的两侧,父亲、母亲负责脱粒,只见他们手脚配合,一边有节奏踩着踏板,一边手不停地上下翻动稻把,确保颗粒归仓。奶奶也没闲着,她负责收拾脱下来的谷粒,用铁耙抓去滑落的谷穗叶,再把谷粒聚拢,用撮箕装进麻蛇皮口袋。每个人都不能偷懒,否则工序衔接不上,会影响劳作的连续性。脱谷粒是最苦最累的,一不小心谷粒就会弹到脸上、钻进衣服里,身上痒痒的。爷爷收完稻把,还要负责把脱粒完的稻草堆成一个个锥形草垛,供家里的牲畜冬天取暖。爷爷堆得很有技巧,既要保证堆高不倒,还要保证上面谷垛收成尖角,减少雨淋。我和哥哥就苦中作乐开展比赛,看谁供应稻把最及时,还时不时去帮奶奶装稻谷、撑口袋,这样一直忙到太阳落山。家里的稻田是分散的几块,收完一块田就要转移阵地,把一包包稻谷挑回家。担子沉甸甸的,心里却被丰收的喜悦充盈得满满的,因为意味着一年的口粮有了保障。饶是身体强壮、精力再好,一天劳累下来,身子就像散了骨架般。我们早早地洗漱完倒头就睡,睡梦特别的香甜!
收完稻谷,就要考虑晾晒了。稻谷还没有完全干透,不能久藏,需要接受阳光的“烤验”。阳光好的日子,村里的晒场早早地被腾出来,你家一块,我家一片,大家谦让着轮流晾晒。早晨,太阳在东边山上才露出笑脸,我们就开始忙碌了。先拿着扫把将晒谷场打扫干净,父亲将一包包稻谷搬运到晒场,母亲解开袋子,把稻谷均匀地摊薄,接着任务就交给小孩了。大人们忙着在收完稻谷的田里种蚕豆、冬小麦、油菜,孩子们被安排守稻谷,一方面是怕散养的鸡来偷吃粮食,一方面还肩负翻晒稻谷的任务。在强烈的阳光下,我们每隔一个小时左右拉着谷耙给稻谷翻个身。这个活比下田割稻轻松很多。有时,围墙边的柿子树会随风掉下一两个红彤彤熟透的柿子,我们捡起剥去皮,吃在嘴里甜丝丝的。
没几天,家里的稻谷全部晒干了。父亲计算好要交的公粮,借来隔壁堂哥的拖拉机,我们一起出发去镇上交公粮。一排排马车、拖拉机弯弯扭扭地排好队,轮到我们的时候通常是中午了。当粮管所的工人检验干燥程度合格,过完秤之后,我们已经饥肠辘辘。这时路边小吃店的一碗米线就成为饱腹的美味。我们在大快朵颐的时候,父亲不辞辛劳地把余粮送去磨坊脱粒。等我们吃饱后,白花花的大米已经装进干净袋子搬上拖拉机了。这天,父亲会格外高兴地称上几斤五花肉,让辛苦了一年的家人们打打牙祭。
随着年岁增加,我上了小学、中学。等到秋收的时节,就趁着假期、周末帮着家里收稻。再后来,国家取消了交公粮,种田还有补助。高考后,我上了湖南的一所大学,参加工作后又来到广东阳江,就再也没有收过稻谷了。但是,父亲和母亲还是在那几块田地里劳作着。随着农村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收稻的任务已经被收割机代替了,父母和乡亲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和以前相比,种田轻松了很多。
在这个秋收的时节,看到马兰金黄的稻浪,回忆这些秋收往事,也是回望我的故乡。那些吃过的苦,终究化为生活的甜,默默滋养着我。难忘故乡,难忘那金色的稻田,难忘那丰收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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