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幸运!在五年的小学时光里,有趣的黄老师和我们相伴了三年。
那时的黄老师,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笑起来两个酒窝会快活地跳起舞来。他白皙的圆脸在一群晒得黝黑的山娃中间,显得特别的耀眼。让人倍感可惜的是因小儿麻痹症,他走路总是一高一低的。
除了语文、数学、品德和音乐,黄老师把我们班的杂科全包下了。他有趣的教法深深地吸引着学生,让我终生难忘。
黄老师上的自然课不光依靠书本,更多的是带我们走到大自然中去,春赏桃李,夏观荷塘,秋闻菊香,冬感梅韵品橘甜。季节更迭,风景变换,校园没有的,就到校外寻找。
每年秋冬季,我们都会到离学校不远处黄老师农场的家做客。房子前面花基上几盆秋菊,黄得似金;“园中怒放一枝红,腊月梅开斗北风。”黄老师和孩子们的笑脸也宛如盛开的梅花;他的母亲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总会端来一篮子农场收获的橘子,对于久未闻果香的我们,简直是甜到心坎上。
一年悠然而过,春天来了,跟着课文《一起养蚕》,黄老师带我们去学校附近的桑园,大家兴致勃勃地采绿油油的桑叶,摘桑葚,吃桑葚。推开蚕房,一阵阵沙沙声如春雨,可爱的蚕宝宝津津有味地吃着嫩桑叶。园主送给我们一个蚕匾。很快,春蚕一个个抬头挺胸,吐啊,吐啊,肚子里的丝永远也吐不完;我们一个个埋头写字,写啊,写啊,知识永远也写不完。
日子悄然从指缝间溜走。夏日炎炎,学校旁边大树底下浅水坑里的水格外清凉。摸鱼虾、捡鹅卵石,用滑溜溜的细沙筑好看的城堡。黄老师变成了黄小孩,和我们玩成一片。拾秋的季节,我们挎着篮子捡回红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叶和杨树叶。做书签是我们最喜欢的作业。先把完整的树叶放在清水里泡两天,使叶片初步腐烂;然后用洗衣粉或碱水煮树叶,捞起树叶平放在板上;再用牙刷轻轻刷叶肉,清洗刷好的树叶,露出完整好看的叶脉;最后用旧书压成书签。我们在教室跟黄老师认真地学,那种感觉就像在做实验,又像在做魔术,美妙极了。我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教弟弟妹妹做,美丽的书签点缀着整个秋天。
以前一直叫的写字课,黄老师把它改名为“书法课”。我们练的是描红。他先在黑板上用粉笔一笔一画地讲解,再用毛笔在描红簿上示范写,然后才是我们在自己的描红簿上写。“比比谁写得又慢又好”,黄老师的话音刚落,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窗外白玉兰树上的黄鹂飞到窗台上,好奇地瞅着我们。一次,我不小心打翻了墨汁,黄老师走过来柔声询问,及时帮我清理好并重新添上墨;爱搞小动作的同桌用毛笔在他的手腕画手表,黄老师也没有责怪他。下课铃声一响,黄老师就和我们到浅水坑洗毛笔。除了描红,我们还练习硬笔书法。黄老师喜欢跟随四季或节气的顺序选内容,我们既把字写得漂亮,又学到了朗朗上口的诗歌。但总有那么几个同学把字写得马马虎虎。“你的字又在扭屁股啰。”黄老师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书法展,我们剪成心形、扇形、星星形、月亮形,写上喜欢的文字,给节日添姿彩。
图画课是必修课。“我们把图画叫美术,你们说好吗?”黄老师的一句话,很自然地打开我们的美学大门。他先在黑板边画边讲,有时叫学生讲,甚至放手让学生去添画。“你觉得它美吗?美在哪里,可以说出来与大家分享吗?你还能再画出更美的东西吗?”图文结合的愉快教学方式,不仅培养了学生的观察能力和想象力,而且在创作中得到了美的熏陶和教育。
腿脚有残疾,并没有影响到黄老师任教的体育课。他亲自示范,一个八拍一个八拍地规范我们的广播体操动作,让大家惊喜的是,他的跳跃动作竟比跳舞还优美。立正、左右转,呼口号集体慢跑,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在凤凰树下的空地轻快地跑了起来。有时跑上学校后面的罗运岗岭,我们在那一片开阔的平地自由自在地奔跑。乒乓球是黄老师的特长。我们围在球台四周,看他发漂亮的旋转球。好几个潇洒的高抛球看得我们眼花缭乱。“神啊!”连校长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乒乓球课,黄老师用心地教我们发球,耐心地教我们接发球,不厌其烦地陪打,汗水把他的球服都湿透了。几节课下来,球台上的小运动员可以过招了,黄老师脸上的酒窝也乐开了花。深冬,我们到校园旁边的“大地堂”上体育课。跳绳、扔沙包、丢手绢,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黄老师比我们还玩得欢。学校没有篮球场,他就用粉笔画一个篮球场,最有趣的是他放两个大箩筐当投球的篮子。才一会儿工夫,冷得发抖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我们最盼望的是下雨天,黄老师终于可以和我们“讲古仔”,他声情并茂地讲着薛仁贵的故事,一个正义、勇敢、充满神奇的唐朝大将军从远古来到眼前,让我们听出了“耳油”;讲“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说三国,品水浒,那些振奋人心的场面、传神生动的情节,犹如放电影一样,让我们身临其境。讲到高潮时,他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把瓦房教室上的瓦震得“唰唰”响,我们时而屏息凝视,时而面面相觑,时而捧腹大笑。
黄老师把我们的劳动课带到日常生活中去。打扫校园,浇花淋树种菜。每班分到几畦地,我们依着时令,挑粪肥地,撒稻草灰,下菜籽,种菜苗。黄老师还用我们从家里拿来的竹片和篾条,把小菜园围好,里面立一个可爱的稻草人。倘若我们早上带午餐在学校吃,黄老师就会摘菜园的菜,炒熟分给我们吃。收获的季节,每个学生都得意扬扬地拿着分到的菜回家。第二天早上,老师们的房门口常常会放着几袋菜。乡下人有土地,勤劳作不缺蔬菜。而黄老师培养孩子在学校进行集体劳动,家长们无不称赞。家长让孩子送上自家种的菜,也让老师尝尝鲜。
我们小学一二三年级在小河旁边的分校,而四、五年级,则在山脚的正校。念五年级,一直跟班的黄老师要回分校去。他收拾行囊道别时,大家都流下了不舍的泪水。而我,甚至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慢慢地将心情调节过来。
作为师者,让学生在轻松愉悦的课堂接受丰富的知识,培养各方面的能力,黄老师做得十分出色。尽管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办学条件落后,黄老师也能将课上得生动活泼。
我想:从大自然中来,到大自然中去,尊重万物生长的规律,相信每一个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成长姿势。这,大概就是黄老师的教学真理吧。
天真、有趣、充满活力的黄老师,快乐着每一个孩子的童年,甚至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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