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敲门时,我正择着菜。拆开纸箱,透明塑料袋裹着的鱼干露出来,鱼干的块头规整,还带着点陈皮的碎末。不用看寄件人,我就知道是母亲寄的。每年这个时候,她总记着把新晒的鱼干寄过来。老公凑过来闻了闻:“这鱼干看着就好吃,明天买块五花肉来煲?”我把鱼干放进橱柜,闻着鱼干的鲜香,不禁想起母亲晒鱼干的场景。
母亲总挑北风呼啸的晴天晒鱼干。天刚亮,她就踩着带露水的石板路去赶集。菜市场入口的鱼摊上摆着刚卸的海鱼,还潮乎乎的。母亲蹲下去翻来翻去,用手指按按鱼身,又掀开鳃盖看,最后挑了一大袋她满意的。
回家时太阳刚过墙头,院子里的竹影子拉得老长。父亲头天就把竹竿架在两棵荔枝树上,竹身上还有没刮干净的青皮。母亲把鱼放在石阶上,旁边摆着个粗瓷盆。她剖鱼的手很稳,拇指抵住鱼腹轻轻一按,刀尖顺着开口划下去,内脏掏得干干净净,鱼鳞掉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碎银。
粗盐倒进盆里,哗啦一声响。母亲把鱼放进去,手掌贴着鱼肉来回搓,盐粒钻进鱼肉的纹路里,很快就化了。“得让盐渗进去,不然南风天一到就坏了。”她说着把鱼翻个面,阳光斜斜照在盆里,能看见鱼肉表面慢慢渗出水珠。院角的三角梅开得正盛,粉嘟嘟的,风一吹,花香混着鱼腥味飘过来。
腌到中午,母亲找了根棉线,从鱼鳃穿进去,再打个结。穿好的鱼挂在竹竿上,三条一串,间隔分得很匀。风一吹,鱼干就轻轻转,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天上的云飘得慢,阳光透过云照在鱼干上,表皮慢慢亮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鱼干一天一个样。刚开始软乎乎的,过两天就收了水,皮变成深褐色,鱼肉的纹路像梳过似的。傍晚收到屋檐下,能闻到淡淡的咸香。
晒够十天,鱼干就硬邦邦的了。母亲把它们装进洗干净的玻璃罐,底层铺上晒干的陈皮,盖紧盖子放在橱柜最上层。我踮着脚看,罐子里的鱼干摆得整整齐齐,像排队的小兵。
冬天早上常吃清蒸鱼干。母亲从罐里拿几条鱼干,泡在温水里,等粥快煮好时,放在碗里,搁片姜,上锅蒸。粥的热气混着鱼香飘出来,父亲总说:“这才是正经早饭。”我以前不爱吃,觉得有股海腥味,每次母亲夹给我,我都偷偷埋在粥底。
后来是被鱼干煲五花肉勾住了。母亲把鱼干泡软切块,五花肉在锅里煸出油,姜片扔进去,嗞啦一声,香味就飘满院子。鱼干倒进去炒两下,加半碗水,盖上锅盖咕嘟。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开着灯。母亲端来五花肉鱼干煲,砂锅里的五花肉油汪汪的,鱼干吸足了五花肉的油脂,看着就馋人。父亲夹了块鱼干给我:“尝尝,你妈做的五花肉煲鱼干一流啊。”我咬一口,鱼肉紧实,越嚼越香,五花肉的油渗进米饭里,香得直咂嘴。那天我吃了两碗饭,母亲看着我笑,眼角的皱纹里像有光。
第二天,我按母亲的法子泡好鱼干,看着老公把五花肉煸出油脂。鱼干下锅后,熟悉的香味漫开来,好像回到了老家的厨房。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她说:“就知道你这会儿该做了,多焖会儿,鱼肉才够香。”挂了电话,屋里的香味更浓了,这香味里有阳光,有海风,还有母亲藏在岁月里的牵挂,一口下去,踏实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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