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晨,我被植物们诗意地守护着

□ 盛秀丽

2025-04-11 22:13:33 来源:阳江日报

□ 盛秀丽

这个早晨,我被植物们诗意地守护着

□ 盛秀丽

阳江日报

市区金山植物公园之晨。 李圆圆 摄

鼍城锦色芳林园。这城市,黎明中的公园,很安静。

清明过后,天气转暖,正值春烟缱绻的节点。春润阳和,草木郁郁苍苍,绿阴且树明。天端澄鲜,春气迢递,属于展力与绵柔的时节。这时,万物不再像春雷乍动,连萌动的春土都矜持得让人心感踏实。故此,每一个春露沾衣的清晨,我喜欢走入芳春归来的市区金山植物公园,慢慢腾腾地游走。

当天际泛起蟹壳青,天和地倏忽界限分明,灵气充裕。我站在白千层树下,聆听花鸟的晨曲。待到朝暾之光破开天边的鱼肚白,一抹紫气自东而来,我深深地呼出昨夜的浊气。

清晓透静,四处烟煴。我着雾霾蓝长衫,叠穿藏紫色的中式短马甲,配上藏青色的花苞裤,一身宽舒。细步缓行,长长的腰带恰似叶摇枝动,流苏吊穗在衣摆下随风婉转,如玉树的花序。

春景引路,芳树幽香。走在石板路上,总会有一股似散未散的夜阑香,蕴涵将至未至的绿肥红瘦。

一勺则江湖万里。植物公园小而巧,极为精致,静静地安于鼍城的市中心,营造“小中见大”的空间意境。遵循自然之道,比例恰当地运用周边的山体,将有限的地理空间营造出步移景异的园林。随形就势,增添了人工式的叠山与理水,拉近了人与自然的距离,体现中国传统园林造景的质朴之美。

水令人远,滋养风物。凿塘引水,水绕着游息之亭,打破空间局限;水态万千,延伸了园林景观的诗性和浪漫感。水为血脉,水杉因水而活。杉在水中,水色青绿;水中有杉,水秀浅绛,它的美在于具备了中国山水画的画理。塘边,古井是岁月静好的注解,百年的古樟树隐逸闹市,逾甲子的桃花心树悠然凡尘。曲沼锦鲤,古木淑气,临池的红蕉对芭蕉;望烟树绿波纤鳞影,潭水如镜虚云滉漾,布局借鉴了中国绘画和诗词的艺术手法,可窥见林泉之致的端倪。

倚软风,棹翠色,满眼清澈。动态的水流,静态的山石,以听觉和视觉的双重呼应,使景观达到自然与人文和谐共生的哲学思想,从而获得魂牵梦绕的返璞归真。

人为物役。人常厌尘嚣所束缚,企图摆脱外物的牵绊和驱使,让心神暂时得以解脱。身居闹市,许多人来此追求一份宁静,享受与草木相伴的半日闲。这一隅,风轻水软,可沉思,可发呆,静中得闲,闲中得静,可见布景者的用心良苦。

带上两袖的水光,穿行在参天的南洋杉母树林当中。我宛如游子归返于母亲宽广的目光,倍感坚韧。跨越地质纪元的南洋杉树,与大自然达成永恒的契约。其叶色翠绿,树干笔挺苍劲,不仅是自然界的活化石,更被人们尊为“生命之树”。高达60多米的巨树“通天达地”,是大洋洲诺和克岛的地理坐标,独特的塔形树冠更是航海者眼中的“绿色灯塔”。每逢节庆,岛民将枝条悬挂门楣驱邪,新生儿家庭会栽种树苗祈求安康。坠落的种子,扎入异乡土壤,以紧握大地心脏的根系,在钢筋石林中重获自然神性,成为生态文明的精神图腾。这种形如碧塔的奇特树种,在珠江三角洲湿润的季风气候中,展现出惊人的适应性,迅速成为园艺界的宠儿。而南洋杉母树以群落之姿矗立于鼍城园林,静默地述说着海洋文明与农耕文明在红土地上的奇妙共生。

从从容容,一步一步,走入珍稀植物园。山径深处,薄雾轻笼,我惦念的禾雀花早已凋谢,只剩空藤。悬垂的藤蔓是时光的裂缝,我看见一串串花苞缀满虬枝,如璎珞。雀花半开半合,似醒非醒,宛然千百只敛翅栖枝的彩鸾。紫白相间的翅膀半阖着,在风里轻轻摇晃,在云雾中上下翻飞。花柄若粉喙,花托像小头,最上面一片旗瓣似覆羽,中间翼瓣如一对小飞羽,底部的龙骨瓣则合成了长尾羽。受东风调弄,分明见千歌百舞。雀花簌簌,似翔鸾下青冥,满山霓裳。

如今,发潮的藤架,老藤依旧蜿蜒如篆,只是少了振翅欲飞的雀影。去年此时,我曾在藤架下发现过最后一串,十五六朵,花颜如玉。蝶翅上,蘸着露水写成的芳信,待我烟蛾环佩来细读。今朝此时,我的指尖在藤蔓上轻拢慢捻,凝视谛听,始终不闻羽衣曲。

传说禾雀花是通灵的物种,它们选择在春分前赴约,又在清明后悄然隐遁,像恪守某种古老誓约的精灵族。现在连科普人员也说不清花与精灵的界限——去年满架的紫雾,为何今年成了空余藤脉的花架。那些碧玉雕琢的雀鸟,当尾羽裁开薄雾的刹那,扑棱棱地飞向更深的群山了?那些啜饮晨露的雀群,莫非真的冲破尘缘的缰锁,乘风云游了?我思疑不已地问度娘,有人答,远方的深山仍有暗香浮游,我却不敢溯溪求证。昔日今朝,有些远方需要留个念想。那些被带往云巅的禾雀花,或许正敛足在昆山某处,用褪了紫的喙,啄食雪莲。

绕山而行,走走停停。潮润的地气,春风分外灵动。簇新的露草,幽花正芳菲。山色流云,山风晓濯,烟景如一帘罨画。山容遒媚,山光可爱,随处可见绿树挂着翠帏。丛枝素馨,空气情意绵绵,惹我流连其间。

轻烟、香露、苍藓、丰草、绿树。所有从古诗经走出来的场景,都汇成山泉,流经我每一寸长久失眠的发肤。这清泉,落入眼窝,浇灌身体的干枯,心田津润。山林流岚,滴沥下来,我看见芒萁顶着一身露珠,与山稔树打成一片,纯真的模样没有多余的心事。

雾未散去。一棵棵傲然的松树,挂着数不清的琼珠,闪闪的珠光飞舞似霰雨。身在林中,思绪充满无限遐思。视觉漫波,浟湙空蒙而唯美,覆盖了我深黑的晦涩,覆盖了我刚烈的战栗,也覆盖了我胆怯的戒备。地母上,我解下一枚又一枚的精神重铠,包括披膊、胸甲、腹吞、顿项、头鍪,然后是沉重的吊腿。这个早晨,我在气定神闲的青松下,抱朴守素,卑以自牧。

春晨炁盈,万物滋也,我缓缓地吸收含蕴东方紫气的新鲜空气。元炁进鼻,百关自开。真炁引津,归五藏,充百脉,舒服自然。解开被防盗门和手机长久禁锢的四肢,任元炁运入。所及之处,那原本冰凉的手脚也逐渐发热。鼻引口吐,春弦流畅,我的身体,好像纳入前半个春天的元气。

雾将散去。松香合着平仄,清磬持久地循行,沿着内踝,至脾经。运化生津,营四时之脉、卫五脏之神。被工业废气和地沟油长久浸染的身体,有了排出重浊的显著疗效。

远方的天际,太阳早已从地平线升起。徜徉在还没有完全亮起的天空下,植物们原生态的柔软、温润、细腻、多汁绿化了我心灵的荒芜,将我重整的心情带入一种旷远的诗意世界。春山特有的清芳扑入鼻翼,蜜浆般的气息顺喉而下,使心灵获得不可胜言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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