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9月27日,阳江县江城镇500多名高中、初中应届毕业生及城里待业青年,响应党和国家“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积极报名到新洲公社插队落户,掀开了阳江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序幕。那一年,我未满18岁。
9月26日傍晚,500多名下乡的知青,县里和江城公社的干部,知青家长代表,齐聚江城第三小学操场举行隆重的誓师大会。时任阳江县副县长黄佩玲同志、江城公社的刘世英书记作了热情洋溢的动员讲话。知青代表也上台作了满怀豪情的发言。
誓师大会后,进行了盛大的绕城巡游。长长的队伍从江城三小出发,经南恩路、龙津路、环城路再折回南恩路至江城公社门前。一路上,我们高呼“以农为荣,以农为乐,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等口号,高唱《社会主义好》等革命歌曲。沿途街道两边站满了居民群众,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小红旗,跟着我们呼喊口号,高唱歌曲,一时间,歌声、口号声响彻江城上空。
第二天早上,在喧天的锣鼓和激昂的口号声中,我们和送行的父母作别。父母一边替我们整理衣服,一边带着哽咽殷殷叮嘱。我们分组登上停在环城路武装部门口的十多辆大客车。车头系着大红花,车两侧挂着“广阔天地 大有作为”“以农为乐 以农为荣”等标语,送别的家人们眼含泪水,依依不舍地挤在车窗下,此情此景仿佛战争年代父母送儿上战场。黄佩玲副县长、刘世英书记上车和我们话别。
车队徐徐开动。突然离开家园,离开亲人,我们一时间情绪有些低落。带队的领导见状,马上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指挥大家高唱革命歌曲,缓解了大家的情绪。
很快,车队到了尖山河。那时河上没有桥,车辆人员过河要下车搭车船渡过河后,再登车继续出发。那时的公路远没有现在的水泥路这么平坦笔直,汽车在坑坑洼洼、弯弯曲曲的泥土路上行驶,时而上坡时而下坡,不时还来个急转弯。车速不快,最多二三十公里,用了几个小时才赶到寿长渡,车队就停下不走了。
原来,由于组织者没考虑到潮涨潮落的水文变化,寿长河退潮了,车船渡搁浅在淤泥中,汽车过不了河。幸亏先头的两辆车已经过了河。后续的我们只能走河中的横水渡过河,再由过了河的汽车接驳。横水渡实在太小,一次只能载十多二十人,由艄公摇橹摆渡过河。
直到下午三点多,我们才全部过河登上前往新洲公社的车。这时我又渴又饿,肚皮都快贴脊背了。好不容易到了新洲圩,新洲供销社早就准备好饭菜等我们到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灌了几大口凉白开才端起饭菜狼吞虎咽,三两下就把按干部下乡标准安排的“四两三毛”的饭菜消灭了。(那时干部下到村里在农民家里搭伙食,都要交给农民四两粮票三毛钱。)
我们这个知青小组六男二女,被分配到石岗大队濛田村第二生产队。队长元初叔驾着牛车来接我们,大黄牛拉着我们沿着牛车路颤颤悠悠来到村里。(这路很特别,路中间是人们长期走出来的小路,两边是长年累月经牛车轱辘来回辗出来的凹槽,就像在电影里见到大城市的有轨电车陷在地里的轨道一样。)队里安排我们住进两间屋子,是原来生产队的牛舍,男生住的房子较小,不到十平方米,女生住的稍大一点,也就十多平方米吧。进门就是厨房,后边是二位女生的寝室。屋内斑驳的泥砖墙壁新抹了一层白灰水,地下也新垫了一层泥土,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牛尿牛粪骚味。生产队的干部做了丰盛的晚餐欢迎我们的到来,有鱼有肉,这是我第一次尝到如此美味。饭后,社员们迟迟不肯散去,热情地围着问长问短,让我们有一种到家的亲切感觉。
下乡的第二天,听说队里几个人要进山砍伐树木,我缠着队长想跟着去。队长见我年龄小,身板孱弱,不想带我去,后来奈何不了我“死缠烂打”,只好答应了。
在队长的带领下,我和几个社员扛着大锯,拿着砍刀等伐木工具,沿着紫罗山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翻山越岭。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山谷里怪石嶙峋,山涧流水潺潺,山上云雾缭绕,白云不时从山峰飘过,一幅蓝天白云、高山流水的水墨画展现在眼前。身在其中,我的心情轻松舒畅。
进入深山就根本没有路了。我们时而走在山梁上,时而顺着山坡走到山谷中,攀着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向上爬,险象环生,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再美的风景也顾不上欣赏了。幸亏队长时不时拉上一把我才没掉队。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我累得满头大汗,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扯风箱”。
离山谷不远处的山坡上,长着一棵不太高但挺粗大的树,一个人抱不过来,刚好用来制作牛车的车轱辘。大家稍事休息便进行分工,两人就近砍伐木头搭建锯棚,两三个人负责把大树锯倒裁好,把裁好的木头架在锯棚上画好线,再用大锯上下拉扯把木头剖成几块。不然那么大的木头谁能扛下山?
队长安排我做午饭。我想不就是做饭吗,小时候在家里就常做呀,简单得很。我架起饭锅打来山泉水,捡来干树枝,把火烧得旺旺的,水烧开了,米粒在锅里欢快地翻滚着,好一会儿揭开锅盖看到锅里的水差不多干了,便把火弄熄,任由那饭在锅里焖着。我心里想着,这饭一定香喷喷的,不会让大家小看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打开锅盖,只见上面一层米饭半生不熟,连忙用饭铲把上面那层翻过来压实,洒点水,再烧把火把饭煮透,可想不到火烧大了,反而把锅底的饭烧煳了。大家吃午饭时发现这饭真有特色:下焦中烂上夹生!我糗大了,红着脸向大伙道歉。队长连忙安慰我说:“亚仔,不要紧,多做几回就能做好了。”他还幽默地说道,这饭好呀,香喷喷的,而且还耐肚子。大伙都笑着嚼着瓜咸萝卜干,喝着山泉水,吃下了我做的夹生饭。
下午,队长他们扛着锯开的大木头,而我把三根小碗口粗约一丈长的树干用藤条绑好,扛在肩上试了试,大约三四十斤重。队长叫我别扛那么多。我想在家里常挑水,一担水也有五六十斤重,就没听队长的。队长提醒我,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一定要保持身体平衡,脚步稳实,要不然脚底一滑滚下山就不堪设想。
我扛着木头随着大伙翻山越岭,爬高爬低。走在山谷中,时不时要先把木头顺着山岩放下,自己慢慢滑下去再扛着木头前行。我扛的木头较长,走在崎岖的山路,不是这头碰到山壁就是那头被藤蔓缠着,走着走着,肩膀上的木头越来越重了,脚步越来越凌乱,搞得我狼狈不堪。无奈只得听队长的,半路丢了根木头……最后我只扛着一根木头,筋疲力尽地回到村里,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我们这一代人伴随着新中国一起成长,从小就受到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的熏陶和教育。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向秀丽等英雄事迹深深地刻在我们的脑海里。插队期间,发生了一件令大家终生难忘的事。
1965年,刚忙完“双夏”,进入田间管理阶段,时值农闲,村里的妇女们纷纷上山打柴割草,为自家储备烧火做饭的燃料。邻队的知青小组一行9人也随着上山。见到小山坡上长满茂密的山草,他们高兴坏了,马上开割。中途累了大家就坐在草地上休息。一个男知青烟瘾来了,拿出卷烟点火,可是山风很大,一盒火柴差不多划完了都没点着手中的烟卷。这时有人提议不如拢一把山草点燃,就着火堆点烟。大家觉得这方法可行,马上拢来一把山草,最后一根火柴终于把火点燃了,正高兴时,突然一阵山风把火吹到附近的草丛,这下不得了,火随风势很快就把山坡上的野草烧了一大片。突然而来的变故吓得知青们六神无主。在这紧要关头,一个名叫谭纪的知青连忙扑向火场,侧身卧倒滚动,想着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把火压灭。这时村里一个名叫彭强的社员正好下山,见状马上赶来,指挥吓得惊慌失措的知青们砍伐树枝,用树枝拍打山火。在彭强的带领下,知青们有了主心骨,情绪很快稳定下来,没多久就把山火扑灭了。
回到村里,队长荣佳叔闻讯匆匆赶来。只见谭纪的胳膊、胸膛等多处被火灼伤,满是水泡,有的水泡穿了,流出血水。荣佳叔半带生气半带心痛地说:“阿纪呀阿纪,你咋这么傻,用身体去扑火,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你妈妈把你交给我们,万一出事了,你叫我们怎样向她交代呀。”这时谭纪正被伤痛折磨,他强装无事地说:“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想起那些革命先烈,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荣佳叔和村里懂点医药的社员,连忙找来山草药捣烂为谭纪涂抹敷药。
在生产队社员的精心护理下,谭纪的伤渐渐地好了。这里还有个插曲,荣佳叔的女儿在护理谭纪的日子里,两人彼此产生情愫,偷偷地谈起恋爱来了。后来因某些原因两人分手了,一段美好的姻缘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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