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今日渡头河。 关分亮 摄
在我的故乡江城区埠场镇那蓬村,有一条河被关羽的后裔誉为母亲河,被国画大师关山月多次画入作品中。这条河,叫渡头河!她无数次在我的梦里流淌。
渡头河是漠阳江众多支流中的一条小支流,其源头位于那蓬村西北角的潮蜜山,流经关山月的出生地果园村后,再向东流经关山月的母校关村小学,最后汇入漠阳江。在河的两岸,分布着蓬海、果园、渡头、永华、公塘、蓬山、荖园、那向、濑黄、那梨等10个关姓自然村。
据那蓬村《关氏族谱》记载,蓬海村是那蓬关姓村落(那梨村除外)的始祖村。北宋时期,武圣关羽的后裔从山西运城几经周折迁徙至岭南避居,后经数代繁衍,至南宋后期,其中一支后裔关镇公选址那蓬定居。定居点前面有河(今渡头河),后面有山(今圆光山和瓮光山),左边也有山(今那梨山),右边还有山(今狮子山),河两岸蓬草丰茂,远观之,村舍如没入蓬海之中,故名蓬海村。蓬海村人为方便过河拓荒种地和到埠场圩(今旧圩村)赶集,就在河两岸搭建渡头,久而久之,无名河也就成了村民口中的渡头河。据考证,渡头原址位于狮子山南面山脚下,距蓬海村仅二里地。为了就近劳作,关镇公次子携眷移居至渡头西侧,后经繁衍便成了渡头村。按此推算,渡头的历史应有700年左右,渡头河之所以被称作渡头河的历史最少也有600多年。
渡头河的上游是条溪流,蜿蜒至果园村后突然向左来个大拐弯,拐弯后河床渐次宽阔,从蓬海村至漠阳江出口段,形貌酷似喇叭口。虽然渡头河是全长不足8公里的小河,但遇到涨潮,下游河面可增宽数百米,上游亦可行船至潮蜜山。因为,渡头河处于漠阳江西岸冲积平原地带,地势低,落差缓,潮涨时当然水漫两岸,涌至源头。村民们抓住涨潮时机,汲水灌溉,引水入渠。对上游的乡亲而言,涨潮如蜜,甜在心头,故将渡头河的源头之山称为潮蜜山。
如遇洪灾,蓬海村前一片汪洋,村前的十里平原(今雁垌)几乎全被洪水淹没,地处平原中央的永华村便成了一座孤岛。时至今日,仍有不少那蓬人知道永华村的别名叫“水鬼寨”。
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十年中,漠阳江两岸陆续建成防洪堤,渡头河流入漠阳江的出口河段也建了水闸。闸口平时保持畅通,发洪水时闸口关闭,自此洪水再也无法操控渡头河肆虐那蓬大地了。
“我听父亲说,闸口建好后,渡头河照样潮起潮落,但再也不见洪水浸到家门口了……渡头河涨潮时,村里人会撑船到潮蜜山边的佛仔坑停泊,再将渔网撒在山坡上晾晒。”关山月的堂侄关雄回忆道。另据那梨村的陈旭明、关崇森两位老伯讲述,他俩小时候都听说过,以前渡头河上常见渔船和货船,渔船一般有篷,货船一般有李(阳江话“李”与“帆”同义),渔船晚上都停靠在佛仔坑,那时佛仔坑旁有个村叫疍家园,住的都是渔民。而在马山(位于蓬山村背)的西南边有一个村叫李篷园,村里大多数人会扎制、修理船篷和船帆。货船一般运输公粮、甘蔗、大粪(肥料),船在那蓬渡头装货后,向东驶出闸口,再经漠阳江运送到指定地点,公粮运至三洲渡口,甘蔗运至糖厂码头,大粪运至漠阳埠头。“不是想运就运的,船装货后,要等潮汐缓下来,才可驶船出闸口。”旭明老伯说,如果河水正在涨潮或退潮,闸口的水流落差非常大,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驶船过闸口。“1963年至1965年,我连续三年跟船运货。那时才15岁,听到在生产队跟船可赚工分,我开心得不得了。”旭明老伯打趣地说,渡头河让他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悠悠渡头河,不仅滋养了10个关姓村落,还接纳了谢姓的那傍村、王姓的王华村、颜姓的颜屋村、梁姓的信伦村等6个村落,加起来共16个自然村构成那蓬村的行政版图。渡头河是版图中最亮丽的风景线,她蜿蜒其中,见证了白云苍狗,见证了沧海桑田,也见证了我的快乐童年。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关村小学(即那蓬小学)读书,学校与渡头河之间仅隔着一个篮球场。每逢夏天,渡头河便成了我和伙伴们的水上乐园。我们除了玩水游泳,有时也会捉些鱼虾蟹蚌来填饱那个年代空空的肚子。就算课间10分钟,我们也会扑到河里嬉闹一番——涨潮时,我们玩游泳比赛;退潮时,我们忙着捉河蚌。那个年代,孩童们到河里玩水游泳是常见的事情。幸运的是,渡头河始终仁厚待人,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因在渡头河游泳而溺亡。
不过,关山月小时候在渡头河里吃过亏。他六岁那年,有一次跟父亲从果园村的西边河段蹚水过河,不料脚底一滑,整个身体随即跌入水中,幸好随行的轿夫眼明手快将他一把拎起,才不至于让他多呛几口河水。后来,他父亲自掏腰包在那个位置搭建了一座石板桥,大大方便了那蓬村民出行。关山月在父亲的影响下,从小乐于助人,常帮村里人写字画画、削竹篾、做网梭。成名后,他多次为家乡建设捐资捐画,包括支持修桥、建校舍和加固防洪堤。
在石板桥北边,依河生长着四棵榕树,最古老那棵已有280多岁。四棵古榕郁郁葱葱,彼此枝叶在空中紧密相连,为宽阔的河面撑起一片绿荫。
1998年12月3日,86岁高龄的关山月最后一次回到家乡。他深情地抚摸着老榕树,讲起了自己的童年故事——他小时候很喜欢在老榕树下玩耍,有时还攀到伸出河面的横枝上玩跳水。他经常去渡头河边找些碎瓦片、枯树枝到榕树下画画,也经常跟母亲到河边洗衣服、结渔网、削网梭。遇到退潮时,就和小伙伴去河里捉鱼,捉到鱼后,先把鱼画出来,再拿回家煮了吃。关老还清晰记得当年自制画画颜料时的情景——就在渡头河边,他用水瓜叶加河水搓烂提取绿色,用黄栀子加河水捣碎提取黄色,用瓦片加河水研磨成粉糊提取赭色……
说罢,关老倚着老榕树,任由大家拍照留影。我连忙在人群中挤出拍摄位置,举起人生中第一台单反相机,定格下眼前经典而难忘的一刻。几个月后,关老创作完成了国画《乡土情》,再次将老榕树和渡头河留存在画中。
2013年秋,我借回乡的机会,特意去渡头河边走走,发现魂牵梦绕的渡头河被截断围成鱼塘,河边篮球场上建满宅舍,河岸上堆满生活垃圾,污水横流。目睹此情此景,顿感童年梦碎落一地。
可喜的是,近年来那蓬村把实施“百千万工程”与“绿美乡村”生态建设结合起来,加速改善乡村人居环境。落实了雨污分流、废水处理、公厕改造、垃圾清运等民心工程,渡头河的周边环境得到全面整治和提升。那蓬村还依托关山月故居文化资源,以“关山寄明月,田园思故乡”为主题,串联渡头河周边的濑黄、蓬山、那梨、果园4个特色自然村,建成了4.9公里旅游精品路线,打造了阳江市山月研学实践基地,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游览参观。
今春,我随市作家协会主席林迎到那蓬村调研。望着波光粼粼的渡头河,林迎主席感慨地说道:“渡头河是振兴关山月故里、擦亮关山月文化品牌的源头活水!应尽快恢复渡头河的风貌、功能,让它成为那蓬村的生态链、风景线、文旅带、十里画廊……”
是啊,渡头河就是振兴那蓬村的“源头活水”。因为,她是那蓬的母亲河,是那蓬关姓的发祥地,是关山月大师成长的摇篮。“树有根水有源,难忘成长漠阳天”——君不见,关山月的桑梓情,一直在他笔下流淌。那蓬人心中的渡头河,不仅是一种生态、一段历史、一缕乡愁,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一种力量!
午夜梦回,我依稀看见一条河在眼前汩汩流淌,流过蓬海村,流过果园村,流过关山月研墨洗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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