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阳江渐渐远去的老行当——

行业浮沉 匠心不老

2025-05-29 09:34:34 来源:阳江日报

行业浮沉 匠心不老

寻找阳江渐渐远去的老行当——

行业浮沉 匠心不老

阳江日报

在城市的角落,一群老手艺人仍在固执地守着“过时”的行当。他们的巧手能让人的容颜更加美丽,能让停滞的指针再次跳动……这些老行当曾是市井生活的血脉,更是一代人的记忆符号。

岁月流淌中,许多老行当在科技的发展浪潮中渐成绝响。老行当的浮浮沉沉,除了记录着生活之美,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为此,记者走进市区的街头小巷采访了四名老手艺人,了解他们背后充满酸甜苦辣和匠心温情的故事。

■ 文/阳江日报记者 王勇明    ■ 图/阳江日报记者 陈建华

容颜焕新
一根纱线牵动的时代记忆

市区北山公园南门的老榕树下,年过花甲的杏姨支起木凳,摆开线盒与粉盒,日复一日经营着一份被时光淡忘的营生——绞面(俗称“夹毛仔”)。作为目前市区为数不多的“绞面婆”之一,她手中的纱线曾为无数女子“开脸”,如今却在美容院的喧闹中,成为沉默的时代注脚。

“绞面婆”的工具很简单:一团纱线,一盒珍珠粉,一支眉钳,两张凳子供摊主与顾客对坐即可。遇到新顾客,杏姨先用眉钳为其修眉。若是熟客,杏姨直接开始绞面,先用粉扑在其脸上擦满珍珠粉,随后用双手和牙齿绷紧纱线,先后在顾客的额头、下巴和脖颈处绞动。汗毛随线而落,顾客的面容因此焕然一新。

绞面曾是盛行于民间的古老美容术。“绞面是自古有之的闺房手艺,我十几岁就与姐妹互相绞面了。”杏姨说,以前阳江女子出嫁时流行绞面。新娘端坐床头,“绞面婆”边绞边念吉祥话,为新娘夹掉“眉气”(霉气),讨个“别开生面”的好彩头,祝福她婚姻幸福美满。

随着美容技术及化妆用品的普及,喜欢绞面的人越来越少。从业20多年,杏姨的“竞争对手”从10多人减至如今的3人,顾客也呈现老龄化的趋势。“不少老顾客会从市区各个地方特意打车过来找我。”杏姨说,她绞一次面收二十元,平均每天能赚七八十元,周末生意好的时候能服务10多名顾客。

今年80多岁的珍姨,便是特意从糖厂市场附近打车过来找杏姨的。两人相识已久,见面便利索开启绞面的流程,并且一刻不停地聊着天,从自己的家长里短聊到附近居民的生活,仿佛话题永无止境。直到绞完面,珍姨才恋恋不舍起身,付账之后还给杏姨送了两个肉包,表达对她认真工作的感谢之情。

杏姨住在公园附近,中午前儿媳已给她送来午餐,所以她把珍姨送的肉包分别送给了隔壁摊位的老朋友。“很多顾客都会跟珍姨一样带小礼物过来,有时是点心,有时是水果,反正顾客在路上看到什么就随手带点什么。”杏姨说,这是顾客对自己技术的认可,也是双方超越主顾关系的情感表现。

短暂而热烈的交谈,漫长而沉默的等待,两者循环交替,日复一日消磨着杏姨的时间。对她而言,绞面是一份营生的工作,也是难以割舍的生活习惯。或许终有一天,像杏姨这样的“绞面婆”会彻底消失,但那些被纱线绞过的脸庞、说过吉祥话的良辰吉日,将永远成为许多人心头温柔的时代回忆。

表里春秋
南恩路的“时间守望者”

市区南恩路,“藏”着好几家小小的钟表修理铺。从17岁到68岁,“钟表匠”林进皆在这条路上度过了51年光阴。

林进皆的父亲、弟弟和儿子也是“钟表匠”,为此他把店铺取名为“世家”。不过,年轻时的林进皆最初并没有子承父业的想法,而是进阀门厂当了一名车床工。但没几年,阀门厂倒闭了,下岗的林进皆带着“学门手艺不怕挨饿”的想法,跟随父亲学会了修表。

于是,林进皆与家人一起在南恩路的店铺修理钟表。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内经济迅猛发展,越来越多的人佩戴手表,钟表修理铺的生意日益红火起来。赚到钱的林进皆,在 1999年自立门户,在南恩路另外开了这家“世家钟表行”。

“维修钟表,不仅需要眼力、手力和耐心,还要有责任心,带着‘为人民服务’的态度做事。”林进皆说,能拿到店里修理的每一块表都有着特殊意义,只要有人上门找他,他都会尽全力去修。且修理钟表有时不能一次成功,顾客用过一段时间后发现钟表仍有问题,他也要尽责任帮他再次修理。

由于技术精湛、经验丰富,阳江许多圩镇的人都来找林进皆修表。从落地钟、台钟到各式手表,经他修理的钟表不计其数,他接过钟表一看就能判断问题出在哪儿。此外,手表什么型号、什么牌子、值什么价,林进皆看一眼也能知道。

林进皆的钟表修理铺不足10平方米,墙壁上、柜子里挂满摆满了各式钟表。“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用手机看时间,钟表越来越难卖。不过,钟表匠也是越来越少,找我修理钟表的人还是很多,经常上午还没开门,就有顾客在店前等待了。”林进皆说。

本该退休的年纪,林进皆却仍然选择坚守着这一行业,每天坐在门前的玻璃柜后工作。那里有齿轮、表针、镊子、螺丝、剪刀、放大镜,是一个属于机械的世界,也是林进皆心里的一片世外桃源。

“很多年前,修钟表是为了生计,如今更多是一种兴趣,特别是看到坏掉的钟表重新发出滴答声,心里会充满成就感。”林进皆说,现在他每天早上都会坚持晨练。因为身体是工作的本钱,如果身体允许,他希望到了90岁还能继续修理钟表。

炉火不熄
漠阳江畔坚守的船锚匠

江城区城南街道,有一条连通太傅路和河堤路的小巷,名为打铁巷。旧时的打铁巷,市民隔老远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铛铛”声,看到火星子在铁锤下四处飞溅。屋里的铁匠(俗称“打铁佬”),大多为当时阳江繁盛的造船业供应工具:锤、斧、凿、锯、船钉、铁锚、铁链等,一切造船所需的铁器他们都能制造。

《阳江县志》记载,阳江在明代已是广东有名的造船中心之一。新中国成立后,阳江造船业发展更快,规模更大。至1987年,阳江造船企业有26户,其中集体和私营造船厂共20户,主要建造和维修小型木质机动渔船。

直到21世纪初,阳江造船厂基本上仍是制造木船。2010年左右,由于国家限制木船生产,船厂开始转产铁壳船、玻璃钢船,木船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船厂对铁器的需求量大幅减少,打铁巷被迫转型,逐渐成为如今的海味干货批发零售一条街。

今年52岁的陈德欢,在马洲桥附近开了一间店,店前店内摆放着数量众多、大小不同的船锚。“船钉、锤、斧、凿等工具,船厂造玻璃钢船用不上,我早就不做了。”陈德欢说,他现在主要制造船锚和“笼子锭”(一种随捕蟹笼、捕虾笼投放的小型船锚),顾客主要是拥有小型渔船的渔民。

40年前,陈德欢还是12岁的打铁学徒。“那时候,打铁是最好的工作之一,海鱼卖几分钱一斤,米卖一毛四分二一斤,船锚却要卖三块钱一斤,‘打铁佬’的富裕程度可想而知。”陈德欢说,当时打铁利润高,竞争也大,整个阳江城有上百家打铁铺。

行情急转直下,不少打铁铺选择了关门。“打铁是非常辛苦的工作,除了高温环境,在那个没有机器协助的时代,打铁的过程及所有细节都必须靠亲手和劳力‘打’出来。”陈德欢说,以前利润高,大家还能坚持下来。现在生意不好做,大米已经卖到几元钱一斤,船锚平均每斤才卖4.2元,利润远比以往低,“打铁佬”们索性就退休或者转行了。现在,江城区的打铁铺剩下不足10家。

选择坚持下来的陈德欢,为了跟上机械化制锚的形势,近十多年来陆续购买了剪铁机、弯铁机、锻压机等设备。“一个人用机械一天大概能造10件船锚,效率是手工的5倍。”陈德欢说,制造船锚,最重要的是控制好锚杆、横杆等结构的比例以及锚爪、锚臂的弧度,让船锚以合适的角度入土,获取最大的抓力。

“10斤好船锚能抵20斤的普通船锚。”陈德欢说,由于技术过关,广东台山、珠海乃至广西的渔民都会到店购买他的产品,因此,他勉强还能维持生计。但打铁终究是正在没落的行业,没有年轻人愿意入行,这门手艺或许会在他手里失传。

炭痕深处
民间画师的三十七年浮光

南恩路的骑楼下,68岁的陈仕春坐在桌前,一边用放大镜端详手机上的照片,一边俯身凑近画板,让炭画笔在相纸上沙沙游走。店内及门外的廊柱上挂满他的作品:齐白石、列宁、孙中山等名人的画像,逼真度堪比黑白照片。

“在照相技术、打印店还没有普及之前,子女在长者弥留之际会请炭画师帮老人画一幅肖像画当遗照。”陈仕春说,2010年前后是他生意最好的时间段,那时人们手头宽裕,遵循传统风俗治丧的人也还比较多,他平均一个月能画30幅画。如今生意没有以前好,但还是有顾客看中炭画保存时间比相片长的优点,找他为老人或者本人作画留作纪念。

用画笔描绘世间万物,赋予它们跃然纸上的生命力,是陈仕春从小至今的爱好。“我从小就痴迷绘画,经常拿瓦片在地上画身边的景物。上学后,别的同学下课都喜欢玩游戏,我却喜欢捡老师扔掉的粉笔头在地上画画。”陈仕春说,通过自学成才,他得以初二毕业后依靠绘画谋生。

上世纪80年代,许多物件还依靠画家的巧手提升观赏价值。初入社会的陈仕春为了谋生,给人画过床画、壁画、镜画、布画、沙发画,有什么活就接什么活。但他意识到,这些工作迟早都会被淘汰,于是萌生了画肖像画的念头。

“肖像画比风景画难。风景画可以追求意境,好看就行。肖像画却要捕捉人物的面部表情、皮肤质感等各种细节,不仅要写实,还要传神。一旦没画好,顾客很容易看出来。”陈仕春说,为了练好肖像画,他开始在工作之余,看着刘德华、张曼玉等明星的照片画画。两年多的时间,他撕毁了成千上万张不满意的肖像画,这才有信心到南恩路开店。

从1988年到2025年,陈仕春的店一开就是37年。这么多年来,陈仕春遇到过形形色色的顾客,有退役军人拿着照片让他画年轻时穿军装的画像,付了钱还请他到河堤路的大排档吃夜宵;有行船的渔民为了表达感谢,送来一泡沫箱大虾和腊鱼;也有不讲理的顾客“鸡蛋里挑骨头”,百般刁难只为压价。

或许是经历过许多人情冷暖,目睹过太多生死离别,陈仕春为人处事十分洒脱。“不管怎样,能一辈子通过爱好赚钱,就是最幸福的事情。”陈仕春说。尽管年岁已高,他依然每天坚持开店,等待顾客上门。为了打发时间,他还买来卡拉OK设备,闲着就在店内唱歌,完全不在意路人的目光。

“生意不好是大势所趋,反正我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在店里唱歌,也能过得开心。等到干不动的年纪,我就不干了,就这么简单。”陈仕春说。

(注:本栏目内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展开阅读全文

网友评论

更多>>

专题推广

点击右上角打开分享到朋友圈或者分享给朋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