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若云霞。 关巧明 摄
阳东区那龙镇历屯村的东北隅,池塘波光粼粼处,一株古老的凤凰树擎着赤霞般的花冠,将斑驳树影投在青石板路上。这“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的嘉木,总在五月用猩红的花瓣点燃整个村庄的思念。老人们说,它的根系里缠绕着历屯村庄氏先祖“见凤凰栖柏而定居”的传说。《岭南异物志》载:“凤凰非梧桐不栖”,而历屯村的庄氏村民却口口相传祖先留下的一句话:“凤凰木者,吾乡之梧桐也。”这株植于清代的古木,主干需五人合抱,树冠投影覆盖树下的半个池塘。我们惊异于其历经百年沧桑顽强存活,村民则坚信它是守护乡人的“神树”。
清晨的薄雾里,凤凰树“丹山片羽下幽蹊”的意境随露珠凝结。孩童们踩着“红地毯”奔跑,沙沙声应和着明代文人的诗韵“花若赤绡裁云片”。树下纳凉的老者常吟诵“凤凰树上相思鸟,厌啼啼与新声断”,引得游人追问历屯村曾经的过往。
仲夏的凤凰树是天然的散文诗。“花红高处不争春”的孤傲,与“萧萧风动看仪舞”的灵动,构成矛盾的美学——整棵树像被泼了朱砂,连树荫都染着淡红。老人们说这是“木棉的烈性子嫁给了榕树的温厚”,文青们则念叨着舒婷“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的句子。村民熟知其婆娑的枝叶遮挡夏日猛烈阳光的脾性,也懂它冬日褪尽衣衫让阳光透过枝丫的体贴;外乡人惊叹于“绿衣美人撑红伞”的奇景,而农妇们更心疼“忙坏清洁工”的甜蜜负担——那些被写成打油诗的花瓣,最终化作花泥肥沃了土地。
最动人的是骤雨初歇时,满地破碎的猩红,恰似白居易笔下“羽叶如刀削糯”的锋利温柔。被雨滴击落的花瓣形成“猩红漩涡”,让人想起李贺“桃花乱落如红雨”的奇谲,只不过这里的红雨带着岭南特有的潮湿甜香。
抚摸树干皲裂的纹路,能触到清朝年间庄氏地主富甲一方的豪气。刀痕是土匪劫掠村庄的见证,树干磨损处藏着百年来祈祷香火的熏痕,枝头悬着人们祈福时系的红布条。学子在树荫下备考,重复着散文中“凤凰树年年依旧,人却各奔东西”的怅惘。唯有树冠顶端那簇不情不愿飘落的黄叶,还在讲述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古老训诫。
村民传言,有一年台风刮断了凤凰树北侧巨枝,断裂面竟呈现清晰的太极纹路。第二年开花季,断枝处萌发的新芽组成了一只凤凰轮廓,正应了《庄子》“其名为鹓雏”的记载。或许这棵树真在践行某种神谕——在无人机航拍画面里,盛放的红色树冠与历屯村黛瓦旧民居构成太极图。
村民说,凤凰树的生物钟比日历还准。谷雨抽新芽时像“万箭穿空”,夏至落花铺成“胭脂毯”,白露前后豆荚爆裂声如炒豆,冬至则上演“铁画银钩”的枝条美学。村民据此衍生出物候谚语:“凤凰花压枝,台风不过三;荚果响叮当,晚稻快进仓。”树周围三丈内的野蕨终年不发,有老中医说这是“木火太旺克了水气”。
红霞满天是归途,黄昏的凤凰树最像抒情诗。暖阳如温柔的手掌抚过看花人时,花瓣坠落成生生世世辅佐新花的轮回。归巢的鸟雀啄食豆荚,又应和着“翼翼花飞送马蹄”的古典韵律。当最后一片红叶沉入池塘,月光会把整棵树染成张衡《西京赋》里“嘉木树庭”的剪影,而村民们早已将“凤凰木开花”刻进生命的节气——那红艳,是思念,更是故土永恒的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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