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农场胶园一隅。 吴国顺 摄
天然橡胶作为国家重要战略物资之一,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被成功植入现时的阳江农垦地带,主要分布在现阳春市的三叶农场(三甲镇辖区)、乔连农场(八甲镇辖区)、卫星农场(双滘镇辖区)、十二排农场(马水镇辖区)和蟠龙农场(春城街道辖区),还有就是现阳东地域的红五月农场、现江城地域的红十月农场、现阳西地域的织乑农场和现阳江高新区地域的平岗农场。目前,阳江农垦局(集团)辖下的国有企业仍保留“六场一厂”的经营布局(“一厂”为位于阳春潭水镇的三马水泥厂),是阳江最大的“农业国家队”。
三叶农场是阳江农垦天然橡胶的主产区,始建于1956年,由三叶、乔连、卫星三个国有农场组建而成,前身是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九师十团、十一团、十二团,总部设于阳春市三甲镇。随着兵团建制的取消,三叶农场目前下辖三甲、乔连、卫星、十二排、蟠龙等五个分场及4个直属单位。
作为“喝胶乳长大”的“农二代”,笔者此间记述的人物和事件,均源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期的三叶农场。
●垦荒种胶“大会战”——
赤膊捅破马蜂窝,只为天黑见红旗
1955年,镌刻着历史印记的“知青年代”在全国拉开序幕。来自阳江、阳春当地和广州、佛山、中山、湛江、汕头等地的姑娘和小伙,分批次落户到三叶农场的各个连队(兵团建制取消后改为“生产队”),与农场的干部职工同甘共苦,投入到那场“宁掉十斤肉,誓要荒山变胶园”的垦荒种胶“大会战”中。
我们这群“在知青堆里成长起来”的“农二代”,有幸见证了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段“与天斗与地斗”的岁月。
1975年,夏,雨后。大清早,随着连部的大钟被连长的小铁锤敲响,十八连(现三叶农场三甲分场八队)全体干部职工捎上自家的锅碗瓢盆,带着一批六岁以上的小孩,动作麻利地走出宿舍区,沿着修通不久的泥巴小路,向连部附近的一座大荒山进发。父亲出发前告诉我,今天是全连开始“大会战”的头一天,任务是在荒山上开挖“胶带”(种植橡胶的梯田)。队伍行进到荒山脚下后短暂集中,连长和指导员慷慨激昂地作“战前动员”,然后大家以班为单位,快速进入各自的作业区域,挥舞着镰刀锄头,在缀满朝露的荆棘丛中开垦荒山。我们一帮子小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大孩子的带领下“垒砌七星灶”,就地寻拾柴火,为挥汗垦荒的大人们烧开水熬白粥。那时,参与其中的小孩都有一种成为“儿童团”的自豪感。
头一天的“大会战”很快进行到了下午4点半。连长爬到半山腰处高呼“大家先停下”,然后就大声通报了各班的作业进度,明确规定只有在天黑前完成进度的班组,才能把自带的红旗插上自己的作业区域,然后受领第二天的作业区域。
就在此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连长的大嗓门刚停下,三班班长“大只龙”大喊一声“拼了!坚决完成任务!”然后拖着锄头,赤膊冲向三班作业区的一片大草丛。
眼前这一幕,把整个连队的人都吓着了!原来,三班所在作业区里的那片大草丛,已被“侦察”发现藏有一个很大的马蜂窝。在“大只龙”看来,如果不能及时处理掉这个马蜂窝,势必影响三班当天的垦荒进度。不能按时完成任务,除了受到连里的点名批评,还会成为全连的笑话。“作为一班之长、共产党员和退伍军人,这面子可丢不起!”
“‘大只龙’要捅马蜂窝了!”随着湛江知青“瘦佬庆”的一声惊呼,全连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大只龙”身上。其间,有大声劝导的,有为之惊呼的,也有不嫌事多喝倒彩的。尽管反应过来的连长朝着“大只龙”大声警告,但还是拦不住他“消灭马蜂窝,天黑之前见红旗”的那轮异乎寻常的“骚操作”——
赤裸着上身的“大只龙”不顾一切地冲到那片大草丛前,抡起锄头直接就往草丛里猛砸,瞬间就惹毛了大草丛里的一大窝马蜂……
现场除了“大只龙”,其他人都快速蹲下或匍匐着躲了起来。
大荒山上,“大只龙”与群蜂搏斗的吆喝声、身处群蜂攻击中的叫骂声、被蜇后因为疼痛不时吼出的那句“消灭一个捕了一个”,与全连男人的喊叫声、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波波最原始的声浪,震撼了这片世代荒芜的大山。
时间很快走到了黄昏后。这场一个人和一窝马蜂的“战斗”,以马蜂逃遁、全身红肿的“大只龙”被连长命令撤回连部画上句号。
第二天,我从隔壁知青小芳阿姨的口中得知,“大只龙”的那个班组消灭了马蜂窝后,全班人继续加油干到日落,已完成任务的其他四个班组自发帮忙加入三班的“大会战”,最终齐心协力完成了当天的垦荒任务。“大只龙”的三班,终于在天黑前在作业区域里插上了象征着荣誉的红旗。
后来,连队的知青卫生员告诉我,“大只龙”当晚就发高烧了,幸好事发当晚连队卫生室存有足够的酒精,加上一身腱子肉的“大只龙”身体底子很好,这才控制住了病情。
时过境迁,“大只龙”等“农一代”开垦荒山种下的橡胶林,早已缀绿泛翠,树吐白乳。
●一封朴实的知青情书——
阿莲你嫁给我,我保证你不会饿
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年响应号召到三叶农场插队的知青们,大多已到了婚嫁年龄。那时候年轻人的交友方式和思想观念,与现在的年轻人大不一样。当时虽提倡“自由恋爱”,但在信息闭塞、条件艰苦的连队,适龄知青的婚嫁大事要实现真正的“自由”,难度很大。很多知青男女,是在连队大哥大嫂和当地农村老乡的撮合下走到一起的。
再艰苦的环境,也拴不住年轻人躁动的青春。有一位来自潮汕地区名叫阿胜的小伙子,就凭着乐观大胆的真性情,赢得了连队附近一位农村姑娘的芳心而喜结连理。
阿胜18岁落户农场,5年过去,成长为23岁的大小伙。长年累月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他练就强健体魄。聪明的阿胜还基本学会了听、讲当地的方言。他操一口“七成熟”的当地话,加上天性乐于助人,所以和当地农民尤其是姑娘大婶们沟通顺畅,很受大家的喜欢。
那年冬天的一个中午,正在连队单身宿舍准备短暂午休的阿胜,突然听到屋外头传来叫喊声:“隔离村的杆棚着火了!快去救火!”阿胜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穿布鞋,随手抓了个洗脸盆就跑了出去,很快就冲到了毗邻连队的村子,加入到紧急灭火的行列。
这场火灾因小孩玩火引发。经当地村民和农场职工及时合力扑救,人和牛都没事,只烧掉了一个棚子的干稻草。阿胜是第一个冲到现场救火的“胶场佬”,他的仗义之举,无意间赢得了该村一位叫阿莲的姑娘的芳心。
21岁的阿莲可是邻村的“一枝花”,黑里透红的脸蛋,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浑身洋溢着满是稻花香的青春气息。尽管只上过小学四年级,文化程度不高,但她家的老门槛早就沾上了浓浓的“媒气”。
小火灾过去的第二天傍晚,阿莲拿着阿胜救火后忘拿的那只洗脸盆来到单身宿舍门前,说是她爸妈叫她拿来还的。阿胜正在另一排职工宿舍帮女知青劈柴,听到连队托儿所“肥姨”传话后,丢下斧头就往宿舍跑……
“还脸盆”这事过了大概一个多月,阿胜鼓足勇气找到连队指导员,告诉他“我要结婚”。指导员听了很高兴,当即表态会和连长商量,给他换一间面积大一点、结婚用的职工宿舍。
事实上,此时阿莲的父母还没有正式收到阿莲要嫁给阿胜的信息,老实巴交的他们不太搭理村子和连队的一些传言。而阿胜虽然将想法报告了指导员,且得到了肯定的支持,但他跟阿莲那时仅处于“很聊得来”的阶段,相互都没有明确表达结婚愿望。
春节的前几天,闷喜了一段日子的阿胜终于忍不住了,决心给阿莲写一封信,明确向阿莲和阿莲父母表达自己的想法。但那时的阿胜满打满算就是个小学文化,这还是当时到连队填表时指导员硬给他填上的。要给阿莲写一封情书,对阿胜而言难度可想而知。
阿胜的这点小心思,被连队的广州知青“高佬庆”看在眼里。“高佬庆”初中学历,热心助人。阿胜不知从哪里找到信封和纸笔,先是一笔一画在信封上写好“阿莲收”三个字,然后在“高佬庆”的指导下,在信纸上写下人生的第一封情书。情书顶格是“阿莲,你好”,正文是“阿莲你嫁给我,我保证你不会饿”,落款为“阿胜,某年某月某日”。情书的内容,是阿胜后来闲聊时告诉笔者的。
当晚,“高佬庆”将这封知青情书转送给阿莲。几天后的大年三十,阿胜就到阿莲家吃了团年饭。次年开春,指导员准备好婚房,阿胜和阿莲小两口欢欢喜喜地住了进去。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阿胜带着“村花”媳妇和他们的儿子,离开农场回到汕头老家,开启了新的工作和生活。
展开阅读全文
网友评论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