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 勇

不要轻易认可一首诗，更不要轻易认可一位诗人，除非你从他的诗中看到了真相。在诗里，真相有可能是令人感觉温暖的思想，是对盘旋已久的困扰的迎头一击，是意识里从层层迷雾中投射出来的一束光，是雨夜小院外传来的敲门声，一下一下敲在心坎上。发现真相是诗人必须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说出真相是诗人对创作断然提出的梳理和审判，而怎样说出真相，则是判断一位诗人高下的最好的依据标准。李以亮是一位冷静地说出真相的高手，他的诗中，真相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形式展现在众人面前，像旷野吹过来吹过去的凉风，像跟随着云丛不断移动的冷月。由于充分的经验和微妙的想象相互作用，感性的敏锐和理性的深度在诗里得到了无缝的融合，对李以亮而言，这些真相的说出是有效的。真相让人沉默，李以亮的诗让人豁然开朗或者如遭电击，读者们常常在读他的诗时会意叹息，低下沉重的头颅。简约，深沉，有力，叩击人心，我喜欢这样的诗，它不只有血有肉，它还有筋有骨有灵魂，它不只身轻体健，它还长出了一双飞翔的翅膀。

经验告诉我们，认定一首诗和一个诗人优劣与否，首先要判断它或他是否存在着真，即使这“真”里携带着偏执、张扬、高傲甚至毫不妥协。“真”是诗人的率性而为，是存在之上的现实观照，是从他的心里喷薄而出，在胸腔往复回旋，并往额头之上持续升腾的气息。在此基础上，还需要出其不意，给人一个措手不及，以意外的发现带来惊喜；或者绵绵不绝，一浪推动一浪，从潮水卷过的沙滩上慢慢露出形状不一的石头和贝壳。从李以亮的诗中，读者总能透过默契的潜意识的秩序找到一种“新”，类似于从海水的涌动中提炼出盐。这一种“新”是对存在的必然反应，对应着身体内不断发酵的情感和周边不断发展的世界。今天和昨天的有机结合，现实和想象的巧妙对接，李以亮调动着他非同凡响的感受和经验，让诗中的真相无所不在，真相大白于天下。而说出真相，从某种意义来说，等同于追求真理。

敏锐的直觉，鲜明的态度，丰富的经验，独立的思考……这一切，要求李以亮将“真”和“新”做得更为细致深入，成为他与时间同行并写下更好的下一首诗的内在驱动力。诗应为何物？如何写出更好的诗？——这种内在的想法促使他更自觉地去参透诗，去研习诗，运用着他的天赋，是的，天赋推动着他，打开诗歌更多的秘密。如此，李以亮是真正掌握了诗歌秘密的诗人。纯粹的抒情性和深沉的思想性毫无违和地出现在李以亮的同一首诗中，出现在他持续的诗歌创作中，他的诗既有感性的抒情力量，又有无所不在的理性的思辨力量，两者高度的契合，使得他的诗中充满了人性的抚慰与对周边世界的关怀。散发着清新气息的语言呼吸，自然朴实又寓意深刻的诗歌风格，深沉广阔的社会人文关怀，触动心灵的艺术性和审美性，这些共同构成了李以亮的诗歌魅力。从独特的个体和眼前之物出发，但不局限于渺小的自我，而是将之放置于宏观视野，接受更高现实的考验，从而提升到焕然一新的高度，使得人性的宽容与诗意的宽容自然统一，让读者深刻体会到，诗是审判，也是祈祷。这充分说明了，李以亮是一位有境界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