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花园里，蜻蜓来访

忍冬花香气细密

梧桐甘于平淡生活

不再向往远方

芦荟多汁

有着充沛的情感

石榴裂开

袒露真实的内心

风吹过，野菊花踮脚

吻向另一朵

每种植物都有了最好的归宿

每个背影都有了温暖的去向

豆荚噼啪响动。两个颠沛流离之人

紧紧拥抱，并轻轻哭泣

题 款

是时候了，倦鸟在归巢

成千上万只鸟儿

收拢起闪光的翅膀

没入红树林

这壮丽的寂静

像一个沉默的吻

为这个黄昏题款

黑暗中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不远处，一条小河缓慢转身

发出哗哗的

清凉的流水声

湖边书

我们在湖边行走

鱼在湖中游动

我们的孤独是一致的

当鱼追逐我们的倒影

我们看着白鹭在湖上翻飞

飞翔是它们的信仰

我们是不是有太多的忏悔

需要一面湖水平复内心的折痕

以至于：一棵棵披头散发的垂柳

站在湖边，重复一年又一年的修行

浮 光

路灯、霓虹灯和来历不明的车灯

把它们葵花一样的光线

投影在湖上

风把对岸的灯火也吹过来

风是一个孤独的孩子

提着美丽的星球在人间行走

湖岸的桦树、紫薇和风铃木之间

也浮光点点

那是流萤从尘世窃取的灯火

“你们看见的不是光，而是光折射的影子”

风神秘地对我们说

其实，风也是有影子的

风把灯火吹动，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影子

我们也是两点浮光，在各自的生活闪灼

又渐渐归于柔和，直至寂静

你的孤独

你凝视的每一个黑夜

是否可视作一个深渊

或者，你幽草一样的双眼

就是两个紧挨着的黑夜

你在纸上建造宫殿

在一座伤口上重建故乡

你像一丛野薄荷

深陷于自己的清凉

你爱上了荒芜

如同爱上生活本身

你的孤独是湖。九月高原之上

群山隆起的，巨大的蓝眼泪

星期天

我们慵懒地躺在床上，妻在看书

女儿和儿子摆弄玩具

而我在发着美好的呆

阳光从窗栅钻进来，轻轻抱住我们

窗台上，三角梅寂静无言

每一朵都沉浸在自己开放的小欢喜里

窗外，白云有序而缓慢地移动

一群白鹭飞过

雪白的翅膀，像天空永恒的一部分

儿子忽然说，我知道啦

鸟儿吃掉了乌云

天就不会下雨了

我们去看湖吧

趁荷叶还绿得无邪

我们去看湖吧

看湖水清澈

看尘世苍茫

看白鹭掠过

衔起坠入湖里的云

看湖上升起薄雾

谈谈生活的幻觉

看湖边野花燃烧

连湖水也轻轻沸腾起来

或者，什么也不看

像两只古老的蜻蜓陷入冥想

让鱼，啃食我们的倒影

如同祛除我们内心的阴影

一个人的经书

现在，我开始信奉一棵无花果

学习如何熄灭内心的火焰

向一颗露珠学习禅定

像一枚橡果一样守口如瓶

或者，一个人直面汹涌的潮汐

诵读一页页洁白的经书

人间浮动，明灭不定

我甘愿做一只落发为僧的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