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深山访茶农

□ 吴建光

2020-07-26 10:28:56 来源:阳江日报

每年寒露后,梧州六堡镇六堡茶老茶叶成熟,这个季节是老茶叶出品质的时节。出于对六堡茶的喜好,寒露后的一个周末,我与几位茶友相约去梧州,走进六堡镇大山中,看山品茶访茶农。出梧州城沿着锡海公路(G207)往

梧州深山访茶农

□ 吴建光

阳江日报

每年寒露后,梧州六堡镇六堡茶老茶叶成熟,这个季节是老茶叶出品质的时节。出于对六堡茶的喜好,寒露后的一个周末,我与几位茶友相约去梧州,走进六堡镇大山中,看山品茶访茶农。

出梧州城沿着锡海公路(G207)往北行,走约26公里,在一个叫山心的地方,拐离锡海公路转过小桥,再北折上县道189线。189线说是县道,却苗条清瘦,忸怩弯曲,上上下下,在连绵的大山大岭中蜿蜒,时而越山脊而去,时而缠山腰而过,时而探谷底而下。道路两旁植被茂盛,树壮草丰,苗条清瘦的公路经常被道路两旁探头探脑的枝叶荫蔽遮挡。路上少见车辆行人,寂静得有点瘆人,车过时偶尔会惊起几只小鸟,一串渐行渐远的鸣叫,在山中回响。

走过20多公里,穿越六堡镇区,向西南方向,择一条更加苗条的山道往山里走。渐渐,山更深了,岭更荒了,硬底化的水泥道,恍如一条灰白色的带子,在起伏的大山大岭中,时而穿行在茂密的树林中,时而袒露在山岭的脊背上,路边不时见有一两处或新或旧的小塌方,不少碎石滚上路面,刺眼刺心,让坐在车里的人无法淡定安然。

走走停停,车子又走出10多公里,在水泥路一个缓坡上拐弯,弯路两边探出几条崎岖的泥路,延向路上路下散落在山坡上、掩映在树林中的民房。同来的梧州朋友林生告诉我们,这个地方叫“鱼跳爽”,可以驻足一看。我们熄火停车,汽车的马达声刚被山风吹去,宁静的山岭又被一阵小孩的呼喝声和欢笑声撕破。在通往山坡上的一条高高低低、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泥坡路上,三个十来岁的小孩,穿着本应在城里旱冰场驰骋的直排旱冰轮滑鞋,跌跌撞撞呼啸而下,背后黄尘飞扬。好几次,跌倒了爬起来,用衣服轻擦一下破了皮出了血的地方,继续溜行。我在他们身上,读出了大山孩子的执着、勇敢和倔强,还有向往城里现代生活的强大内心。他们用坚持和欢笑,诠释了在这片大山里,只有恶劣的环境,没有寂寞的童年。

我们寻着水声下探山坑,仿佛走进了一场石头的盛宴,大大小小灰色的石头搁满一条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溪水不断冲刷,泥尘被带走,石头的棱角被磨去了,一坑大小的石头都圆墩可爱,让人惊叹,大自然自我改造的力量不可小觑。山坑两边蓬勃的杂树,簇拥着探下坑来。此时正值深秋,坑中溪水清瘦,浅浅的溪水或在碎石上漫过,或在石头底下潜流。落差大的地方,依然有叮咚的水声传出。问及为何叫“鱼跳爽”,“每年春暖水起,溪水在山坑里跌宕,鱼儿便在圆墩的大石间跳跃,此时此刻,一坑都是溪水沐浴的石头,也是欢蹦乱跳的鱼儿。”一个在坑边采收山藤的村民笑着说。

告别“鱼跳爽”,往山里继续兜转2公里多,来到一座大岭下的梧垌村。村庄与家乡村子同名,让我颇感意外而又亲切。10来座房子结伴依山建在一个山间小盆地的平缓开阔处,坐西北向东南。其实,这10多栋房子只是梧垌村的一小部分,梧垌村是一个大村子,有250多户,1300多人。村民的房子如星星散落在这片大山中10多个大大小小的山坡上、山岭下,远近相隔有的逾10公里。道路沿着大山的褶皱蜿蜒而来、又蜿蜓而去,如藤蔓般,串联着这些星落的小村寨、民房。

村民黎木宝的家在村子的西头,是一座水泥平房。走进他家,目之所及,几乎都与六堡茶有关:厅中摆着晾茶筛子,台面上摆着装陈茶的葫芦、茶罐,还垒着几块陈年的茶砖、茶饼;厨房灶台上方,零乱地悬挂着10多只大大小小的葫芦,每当灶里火起,葫芦便在烟薰中。这些葫芦烟薰好后,会用来储存陈茶,装进葫芦中的茶叶,身价会成倍增长。而搭在主屋旁的一个大工棚,是制茶工场,工场里面堆满了晾茶用的架子、筛子。

瘦高结实,有着铁色皮肤的黎木宝一边指引着我们巡看他家的环境,一边兴致勃勃地聊着他和大山、和六堡茶的故事。他说,自己是大山的孩子,大山是他的依靠他的生活。改革开放后,他做过木材生意,采卖过山货。他说,山里人以前“吃山”方法老土、粗暴,大山自然出产啥,就采啥卖啥,有很多植物连根和种子都被挖完采摘完,渐渐就绝种了。如今,山民有了觉悟,再也不敢像过去那样“赶尽杀绝”了。2000年后,饮茶的风气开始盛行,他预感到:家乡的六堡茶是一个宝贝,肯定会重焕光彩的。他将以前生产队种过茶的山头垦复,并不断扩种,如今他家有茶园七八亩。他在这些茶园中种植传统原种六堡茶,实施传统的种植法,不喷施农药,采用传统工艺加工制作茶叶,每年生产原种、原产地和传统工艺加工制作的“三源”六堡茶1000多斤,仅茶叶一项年收入就有10多万元。他还种有八角、杉树等,闲余时间还上山采收山货,家里每年都有30多万元的收入。他笑着说,借用城里人的说法,这片大山以及大山里的茶园、八角林、杉树林就是他的生活,是他的诗和远方。他说,做“山大王”,只要肯卖力,就饿不死;虽然辛苦、寂寞,但却贵在简单、自由。当然,“吃山”要有度、有底线,不能像过去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否则会遭惩罚报应。特别像种茶叶、八角这些入口进肚的东西,就要有公德有良心,要坚守传统,坚守规矩、坚守品质。否则,顾客上过一回当就不会回头,你伤了顾客,必然也会伤了自己。

在梧垌村,村民大多都像黎木宝一样,做山大王“吃山”,他们也种八角、种杉木,采收山货,种六堡茶。渐渐,种六堡茶成为六堡山村民一种风气,成为村民的主业经济,村民每户茶园少则七八亩,多则20多亩。就在我们与黎木宝聊天的工夫,就见四五个村民从山上挑着采收下的生鲜八角回村。

中午,黎木宝在家里摆下一桌平常、地道的农家菜,香煎山坑鱼仔、白切山地鸡、油焖竹虫、清炒莲藕片、腊肉炒豆角、酸腌竹笋,我们就着轻拂的山风,吃着农家菜,喝着农家一次炊蒸的土炮酒,简单、悠然、逍遥、自在、满足,不是神仙,赛似神仙。其实,这是连洗澡、冲厕所都是用山泉水的山里人非常平常的一顿午餐。

夜品六堡老茶叶是我们六堡之行既定的安排。据说,四柳村沁怡六堡茶叶专业合作社生产的老茶叶品质好、卖相佳。乘着夕阳,我们返回六堡镇,再沿县道六水线向西北行驶。依然是起起伏伏、弯弯曲曲的山间道路,但因是县道,路面开阔,行驶起来舒坦多了。

到沁怡六堡茶业专业合作社时,已近黄昏。

沁怡合作社位于四柳村长群山腰、县道六水线道路旁。依山而建的新旧两栋长条型楼房平衡排列,新楼房为生产厂房,楼房一楼安装着一套由合作社董事长谭爱云出点子设计的,旨在强化和突出传统制茶工艺的制茶机械。

沁怡六堡茶叶专业合作社是梧州苍梧县唯一一家由农村妇女组成的六堡茶专业合作社,是一个“种植加基地加农户”的组织,于2011年成立,现有成员56人,成员共有茶园2000多亩。合作社按照有机茶生产技术规程的有机茶园标准种植管理六堡茶,实现规模化、产业化生产原种、原产地、原传统工艺加工“三源六堡茶”。

合作社董事长谭爱云50多岁,壮实健康、举止大方。她是四柳村人,成家后,到了镇上生活,曾做过珠宝生意,在梧州城里开设有珠宝店。2004年,珠宝生意不好做,谭爱云果断回到四柳村,带着家人做“山大王”:承包山岭种植六堡茶。2011年,她牵头组建了沁怡合作社。

见面后,在合作社的茶室里,谭爱云一边煮泡五年、十年、十五年的老茶,指导我们品尝,一边断断续续跟我们侃着她心中的六堡茶。

六堡茶属黑茶类,生长在红黄壤或赤黄壤的山上,土中含矿物质较多,加上当地温暖潮湿独特小气候,早晚云雾缭绕,日照时间长,但因山高岭壁坑深,阳光直射少,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的茶叶,叶张肥厚,品质独特,含有多种人体必需的氨基酸、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味道浓郁而香气高远。经过以杀青、揉捻、渥堆、复揉、干燥等传统工艺制作出来的六堡茶,汤色红浓,香气陈厚,滋味甘醇可口,“红浓陈醇”是六堡茶的四绝,并带有独特的槟榔香、蜜香。而且,茶叶越陈味道越香醇。同时,六堡茶具有袪湿、调理肠胃,以及利尿、降脂、明目清心等功效。

谭爱云说,若撇开对茶叶的虚荣心,论滋味和功效,六堡茶的老茶叶或许会更优秀。在六堡镇的土地、气候、山水和阳光中生长的老茶叶,叶片组织厚,茶多糖含量极高,而由于咖啡碱、茶多酚含量比嫩芽嫩叶少,以传统工艺制作出来的老茶叶汤色金黄透亮,茶面泛油光;苦涩少,滋味醇厚、甘甜,口感鲜爽,有明显的陈香和药香。

据了解,六堡茶已有1500多年历史,曾是清嘉庆年间全国24大名茶之一。据《苍梧县志》(清同治版)记载,“茶产多贤乡六堡,味厚隔宿不变”。六堡茶以其悠久的历史、醇和的滋味、独特的槟榔香味以及奇特的保健作用,享誉国内外,被称为“可以喝的古董”。19世纪末开始,六堡茶沿水路出口南洋,随后在东南亚百年不衰,开创了六堡茶的茶船古道历史,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商品之一。如今,六堡茶畅销国内外各省市及港澳、东南亚、日本、欧美等国家和地区。

“我热爱六堡茶,我是把耕山种植六堡茶当作自己的爱好、事业的追求、人生的回归,诚心诚意将六堡茶传承好、开发好,否则,我们就是不孝子孙,愧对祖宗和这片大山。”

谭爱云与黎木宝不同,黎木宝耕山种六堡茶,半是热爱半为生活。谭爱云耕山种茶,却更多源于她的情怀。她是赚过大钱、见过世面、享受过大城市繁华生活的人,她回来耕山种茶在某种意义上是“自讨苦吃”,这意味着要牺牲和舍去很多的曾经拥有。她提出回大山时,家人也反对:现在不愁吃和穿了,何必回山里折腾。然而,谭爱云义无反顾地带着家人,回到这片山中。诚然,若果没有信念的支撑,她就不会回到大山;即使回到了大山,困难和寂寞也会让她难以行稳走远。

喝足茶水,走出沁怡合作社门口,举目四望,夜色中的合作社,与连绵的大山作伴,周围漆黑一片。合作社茶室门口和那几个窗口透出的灯光,在无边的黑夜显得孤零零的,轻风送来的虫鸣也是弱弱的,四周被无边的寂静统治着。我窃想,如此环境,一个习惯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生活的人,度度假还能应付,要长期呆在这里,那会是一种另类的折磨。更别说要在这大山里劳心劳力、耕山种茶。想到这里,谭爱云及其家人,还有许多像谭爱云等一样的种茶人,在我的心中鲜亮起来。

在六堡镇的山坡上,到处可见连片的茶园;在梧州城里,到处可见六堡茶的专卖店,闻到六堡茶的芬芳;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不时可见到三五个市民聚在一起,悠闲地喝着六堡茶,打发着茶香的慢时光。在梧州城里,会不定期举办形色多样的斗茶活动,已经成为这个城市的一种时尚。诚然,一叶一芽的茶叶,竟然可做成一个城市的一张名片、一种经济现象、一个充满朝气和活力的产业,的确难能可贵。六堡茶做到了。目前,梧州六堡茶已发展到逾12万亩,每年产量逾1万多吨,产值逾15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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