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灯
2020-01-14 10:07:32 来源:阳江日报

□ 范进飞

那盏灯
阳江日报

□ 范进飞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作者讲述了他远离家乡在外地工作,工作繁忙,与母亲聚少离多。有一次出差,火车经过家乡的小站,但是时间仓促,不能下站回家看望年迈的母亲,于是他就打电话要母亲站在小村站口,以便在火车经过时能望一眼母亲的身影,但是村口太小,火车太快了,火车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连村口的影子都不曾望见。第二天回来时经过村口已是晚上八点多,山村的夜晚黑咕隆咚的,他紧贴着窗,双手拢成圆筒式,遮住眼睛四周的光,经过村庄时,他终于望见了村口有一点微弱的光,母亲正打着手电筒站在那里。车飞驰而过,他惊喜地打电话告诉母亲,母亲也欢欣地告诉他,她看见他在火车里了。

这篇文章的情景常常温暖着我:那一点微弱的光,那一缕深切的母子情,定格在那个村庄的路口。距离那么远,车速那么快,儿子居然看到了那手电筒,母亲也居然看到了列车上的儿子,那是神奇的母子连心吧。

几个月前,母亲走了,我经常久久地发呆。踱进母亲的房间,母亲的音容笑貌就会真切地浮现脑海。看着门前的花儿,母亲分明就在花前咧开嘴;走近餐桌,恍惚之间,母亲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安静地吃着饭,一副满足的样子……每个角落,每个物件,都藏着母亲的身影,我感觉屋子里总有她的呼吸,有她的身影,但一颗心却莫名地空空落落,迷茫彷徨。母亲还在,我就是一个有依靠的人,总有奋斗的力量;母亲走了,我便成了一个没娘的人儿,没有了母亲的牵挂,没有了母亲的唠叨,没有了母亲的叮咛……

季节的车轮悄悄地滑到了冬,风起,天寒,要添衣加被了。打开衣柜,满衣柜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齐刷刷地望着我,好像母亲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年轻时,还是少不更事,总喜欢到处浪,每月的工资,刚拿到手就光了。没钱吃饭的日子,就回到家蹭饭,母亲收拾着碗筷,摇着头:你看人家都高床暖被了,你还是什么样子啊?以后怎么过?也不想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唉!那一声叹息,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十多年前,母亲患上了老年痴呆,什么都忘了,饮食起居需要照顾,性格像个小孩。我无法排泄我的哀痛:我的母亲,勤劳善良的母亲,聪慧灵巧的母亲,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是被生活磨出的苦果,还是对我不黯世事的惩罚呢?从有记忆起,我就知道,母亲是个能干的人,父亲农务不经心,性格却豪爽得不近人情,兜里有几分钱都去接济他那远方亲戚了,养活一家老少的重担就落在母亲的肩上,母亲起早摸黑忙着家务,侍弄农活,还要认真地算计着家里的一分钱怎么掰开两半用。长期的忧虑,风霜早早地眷顾了母亲的头发,皱纹无情地爬满了那原本俏丽的脸庞。而就在儿女都长大成人,生活越来越好时,她却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悲痛沉思,我好像一下子成熟了,我努力地工作、赚钱,为了让她能得到及时妥善的治疗,为了能延缓母亲的病情,惟愿,能在她有生之年,我还能尽儿子的孝道,能让她尽量地活得光鲜舒服一点。

岁月无情,那个凉风袭人的日子,母亲撒手人寰,飞向天堂。愿天堂里没有病痛的折磨;母亲,愿那里有你喜欢吃的点心,儿子不能再为你挑鱼刺了,你要小心吃鱼啊……我的眼前模糊了,习惯性地燃起一根烟。一圈一圈的烟雾缭绕,我那两只被烟熏得微黄的手指轻弹,把烟灰抖落在缸里,思绪便不由地飘远。小时候,母亲总会叮嘱我帮做这样那样的活儿,我却贪玩,心不在焉,总是丢三落四,做不好。母亲总是叹息:人家说,十指尖尖,才是聪明如仙。你看你,手指短短卜卜,克(切音:柯额)雷锤,哪像聪明人呢。我看着我短粗的十指,可怜兮兮的,好失落,于是一只手使劲地捏另一只手的指尖,想努力地把自己的手指捏得纤细一点,长一点。后来在我不断努力的搓捏之下,真的感觉手指有那么一点点的变尖了,干起活来也好像神乎乎地变聪明了,我高兴得越捏越起劲了。后来回想起来呀,那时候真傻,其实,哪是呢,是母亲殷切的期待,鞭策我努力学习,努力地使自己成为一个聪慧的人。母亲的期待,就是我努力的方向。

记得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走到家门口才发觉钥匙丢在办公室了,而家里只有母亲的房间发出灯光,可是母亲患上痴呆症后什么都忘了,包括开门。正当我默然地徘徊在家门口时,门却“咯吱”一声,几缕橙色的灯光射出来,母亲怯怯地往外望。我又惊又喜,我的母亲,孩子般的母亲,是心底感知她的儿子回来了吗,是什么让她一刹那又能把门打开的?

我的眼前又浮现了黑夜里那个小山村的那盏灯光,那是一盏爱的心灯,而我的母亲,也是那盏灯,那是熬夜缝补一针一线的专注,是清早厨房忙活的灶火,是我捧着奖状回家的笑意,是我淘气时的那声叹息,是深夜为我开门的那缕橙黄,是目送我出门的那束不舍,是看我归来的那抹欣喜……那灯光,散发着幽幽的暖意,时刻都在我人生旅程中闪烁,总会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指引方向。灯在,心就亮堂。

那灯,会永远亮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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