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句流行到俗透的话，前半句的跋山涉水越红尘，是坚硬与沧桑；后半句抵达内心最初出发的地方，是柔软与心安。激荡的语境落差，字字触动心房。

少年，终归是生命里最温柔的灌溉与皈依。然而，一部《少年的你》电影，撕开了一道伤疤，展现了让人无法直视的校园欺凌。少年殇，痛的何止是少年！

《少年的你》一上映，关于影片的“校园欺凌”字眼频频跳入眼睛。及至看到影评《坚壳下的异样柔软》，我深感震撼，转发到朋友圈。立即引来了当教师的闺蜜娜和杜的邀约：周五晚去看《少年的你》。

不想老去然而正在老去的人去看少年剧，估计别有情怀。周三晚，娜要学古筝；周四晚，杜要打羽毛球。她俩说，学习和锻炼都要趁早，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唯有我用一本书打发时间，随时可出发。我们互相鼓励，大不了多带几包纸巾，仿佛要赴一场灵魂的磨难。

电影放映前，7号厅已满座，大多是青少年，如我们这般家长的也有一小部分。观影人多少知道一些剧情吧，安静的面容略有戚戚。

影片以杂乱仓促的脚步涌向教学楼前的场景拉开帷幕，在密密匝匝的围观者中，善良内向的女主角陈念孤独地、颤抖地、一步一挨地走向躺倒在地上黑影一般的胡晓蝶。胡晓蝶忍受不了被魏莱她们欺凌，再加上高考压力而跳楼死去，陈念用校服盖住了她的脸。凌厉沉抑的影调，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们。安静的演播厅里，每一句对话，都像高空落下的冰雹，砸痛你的神经。

因为同情胡晓蝶，因为成绩好而没有向魏莱靠近，陈念成为了下一个校园暴力的对象。被恶作剧，被球砸，被在班群里大量散发她妈妈被追债的信息，被撕坏课本，被推搡被脚踢，被剪头发被撕毁衣服被拍下裸照……一次次的隐忍，却换来了一次比一次更疼痛的伤害。

陈念孤独无助，怯懦无法反抗，然而又那么坚强，再糟糕的境况，她都坚持学习。她只想熬过这段黑暗的人生，努力考上北京，逃离这座小城，远离这种生活。

陈念在学校惊恐无助，回到家还要安慰四处躲债的母亲，看到这里，娜开始吸鼻子。情节越往后推，抵抗鼻塞的呼吸声开始在周围断断续续响起。看不到流泪的脸，但我知道，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一双双善良的眼睛。

陈念几乎从头到尾处在不安和恐惧中。对陈念来说，家的缺席、学校监护功能的缺失、社会（警方）保障的缺位，造成了她身处孤独的境遇，这孤独无人申诉，甚至看不到尽头，直到小北的出现。

脸上血迹斑斑、街头混迹斗殴的小北，却是影片最柔软的存在。小北从小被父母抛弃，从来没有体会过人间的温暖。靠着倒卖手机零件，打架斗殴为生，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应该去往何方。无意被陈念所救，她的那一句“你疼吗？”，成了小北烂泥般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束光。他用不由分说的方式给了陈念连家都不曾有过的安全感。

没有人能够想象他们愿意为彼此付出多少，哪怕杀人顶罪，耗费几十年的人生，只要你赢了，我就不算输。这样的少年意气，是多么地让人心疼、心碎、心酸……

人生少年，有多少期盼、多少美好。那本该属于少年的清纯和善良，从不曾在我们心中流逝。我和娜、杜读师范时，学校没有自来水，冬天水井的水不够用，我们常常晚自修时溜出来冲凉。冲凉房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在大操场一边，远离教室和宿舍，如一个个猪圈，没装电灯，没有门锁。我们仨擎一盏煤油灯或点蜡烛，常常轮换着两人一起一个冲凉房，相互作伴，互相壮胆。

那时的校园，冬天棉被不够厚，宿舍里常常是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六架床上，温暖过冬；一个班两三辆自行车，轮流骑着进城看电影；从家乡带来的番薯、叶贴，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香……贫寒的少年时光，有最纯美的友情迎接未来。

那时，我们不知何为校园欺凌。

校园，本应是净土。同学少年，朝气蓬勃，风华正茂。有七月森林的热情明媚，有清风朗月的明净洒脱，有海上日出的灼灼光华。人间自当以他们厚爱，以最好的呵护。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校园欺凌开始肆虐我们脆弱的心灵。我曾教过一个叫小凡的六年级学生，身体孱弱，面孔苍白，一直是同班的混世魔王阿森的出气筒。人家打他，他不敢吭气，勒索钱，他就回家偷妈妈的。直到他妈妈发现，一瘸一拐地到学校告状。

从四年级同班到六年级，差不多三年时间，小凡不间断地被阿森和他的“跟班”欺负。教过他们的老师虽然怒不可遏，却只能徒呼奈何。阿森的爸爸坐牢了，妈妈改嫁，奶奶年迈，谁也管不了他。而小凡的爸爸长期在外打工，妈妈残疾。小凡极少主动报告他被欺负，或许习惯了麻木了，或许觉得报告后会招来更狠的报复。

多少的校园欺凌，是在沉默和无作为之间，继续恶化下去的？老师的无可奈何，或者家长的推卸责任，都可能催化这样恶性事件的发生。

在我们的校园里，有多少陈念和胡晓蝶？她们明明没有错，却承受着少年不该承受之痛。据报载，有47%的加拿大学生报告曾经受过欺凌，2015年美国教育统计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22%的高中生在过去一年中曾遭受过欺凌，5-18岁的学生中有21.8%表示曾经被欺凌过。我国数据暂缺，但情况并不乐观。据最高检今年5月发布的数据，2018年以来，检察机关共批准逮捕校园欺凌犯罪案件3407人，起诉5750人。

每一个数字背后，有多少挣扎和挫败，有多少恐惧和无助。

能够坚强活下来的陈念，是幸运的。电影的结局，陈念最终得到救赎，被判四年。出狱后在一间培训中心教英语，她护送一位柔弱的女孩子回家，小北光明正大地跟在她身后，保护她们。

选择站在他们身边，给他们陪伴和鼓励。也许我们无法让暴力欺凌在地球上彻底消失，但我们却可以在暴力发生之时选择站在善的一面。当更多的人，努力维护着一个善良的环境，我们有理由相信，暴力欺凌会与这个社会渐行渐远。

冯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