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菜的父亲
2019-11-05 10:22:11 来源:阳江日报

□ 杨小敏

拾菜的父亲
阳江日报

□ 杨小敏

天刚蒙蒙亮,伴着一声鸡啼,父亲来了,晨曦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本就瘦弱的父亲显得更加的单薄。我知道,这个钟点,学校负责食堂的叔叔阿姨们会早早起床,洗米洗菜准备做早餐,父亲这个时候过来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因为学生还没回学校,他不会担心被自己的女儿发现。

父亲曾经是一名很出色的木匠,给这所小学修过破旧的课桌。不过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事情了,现在他下了岗,没有找到工作,仅在乡下耕种几亩薄田,要养育四个孩子,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需要赡养,一个卧病在床的妻子需要照顾,生活的重担已经把这个坚强的男人压得透不过气来了。为了解决一家大小的吃饭问题,减少开支,父亲就到学校饭堂里捡一些剥剩的菜叶回家。其实负责管理食堂的人对父亲很热情很友好,有时也会送他一些大白菜,但是父亲总是不肯要。那些枯黄或者有点烂的菜叶,被厨艺不错的父亲一煮,就变成一大锅美味佳肴,我们一家老少就围着桌子吃着,生活虽然清苦,但也其乐融融。父亲总是对我们说,他和朋友一起种了一个菜园,觉得这些菜还能吃,扔掉太可惜了。

那年的冬天天气异常寒冷,某天早上,我提早起了床,在回校的路上,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一直走在我的前面,在靠近饭堂的那条小道上,他似乎发现了我,突然一转身,闪进了校外的一条小胡同。

“父亲怎么会到学校来呢?”

印象中,父亲自从背着那个装满修理工具的破旧帆布袋离开这所他工作了整整八个年头的学校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连我的上学报名交学费或者开家长会,都是爷爷奶奶过来的。有人说,你父亲要面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偶尔会看见他坐在门槛上默默地抽着旱烟。

那天回家,我没有指出父亲的“捡菜行为”,他也表现得相当“淡定”,桌上依然有那么一大锅菜肴。只是父亲的脸庞日渐消瘦,额上的皱纹也好像越来越深了。

多年以后,我大学毕业,我选择了回父亲曾经打过工的学校当老师。我劝父亲跟哥哥姐姐出城享福,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总说自己的身子硬朗着。年迈的父亲回到乡下养猪,每天一大早,他骑着自行车过来学校捡菜,车上还放着一个木桶,是用来装那些剩饭剩菜回去喂猪的。我对他说:“爸爸,你已经捡了十多年菜了,还要捡吗?你叫别人怎么看我?”父亲憨厚地“呵呵”笑了。十多年前的秘密终于被我识破,父亲沉默地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工作之后,家里的生活虽不富裕,但至少可以吃得饱,穿得暖,父亲这样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为此,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冷落他。

后来,父亲真的没有再去学校捡菜了,他老了,真的老了,躺在病床上,干瘦得像一根藤。父亲说,这一生他凭自己的劳动赚钱、吃饭,没有给我们丢脸。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天,父亲永远地走了,在他的书桌里放着一叠零钱,大约有一百多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写着:“我这一辈子就剩下这点钱了,给闺女买条裙子吧,我的孩子是最美的!”

那一刻,我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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