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晓宇

至今记得那年中秋，和家人一起晒月光的情景。大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清冷的月光洒满一地。秋夜静寂，小院里月光融融，花影婆娑，秋虫不知疲倦地吟唱着，像一首温馨浪漫的小夜曲。

拜月是中秋节最隆重的事情，置一方小桌于庭院中间，摆上精心准备的月饼。那时候的月饼花色品种并不多，但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已经是顶级的美味，吃一口，会想念一生。

还有各色时令水果，一串串紫葡萄晶莹剔透，还有苹果、鸭梨什么。讲究的人家还会摆上花生、毛豆什么，据说月宫里的白兔喜欢吃。清茶自然也必不可少的，所谓的清茶其实就是白水一碗。

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拜月仪式之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月饼，喝茶，聊天，晒月光。月上中天，清辉几许，照得人间风姿绰约。一家人说话轻声细语，仿佛怕打扰了嫦娥姐姐的兴致。说一些眼前的光景，说一些经年的旧事，都是家常里短。有胆子大些的孩子会爬上屋顶，踮起脚尖，触摸月光。

春花秋月美，转眼流年逝。多年之后，父母已老，外祖母去逝，妹妹弟弟各自成家，一起晒月光的机会少之又少，这时才懂得昔日时光的珍贵，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晒月光的时日早已成为光阴中的一个结点。

后来，我和另外一个人相约一起晒月光。世事难料，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后来居然成了年年在晒月光的战友。当真只剩下了晒月光了，那些拜月的仪式都没有了，日子不知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一切都删繁就简，每每中秋，两个人会一起跑到外面大月亮地里散步，踩着满地细碎的树影晒月光。

有一年，兴之所至，和那个人一起跑到海边的高架桥上晒月光。那桥，流线型，钢架结构，有简洁之大美。站在桥上，只觉得碧空如洗，一轮明月悬于空中，清辉熠熠，月光一不小心跌落在海里，当真是海中有月，月中有海，月光与浪花交错在一起……

偶一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心中刹时有暖缓缓升起，那里有家，有亲人，有朋友。此时，此刻，正和我一样，在晒月光吧？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平静，我和那个人说、笑、唱歌，在桥上奔跑，在月光下撒欢，疯狂的像孩子一样，尽情，尽兴。

再后来，年岁久了，一些疯狂的举动都成了回忆。再逢中秋，会两个人一起坐在小几旁，沏两杯茶，食碟里盛几块月饼、几粒葡萄，坐在落地窗前，老僧入定一般，晒月光。间或会说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却是彼此都不言语，静静地看着月亮升起，素秋无声，银月不语，斯时斯刻，说话似乎是很多余的事情，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这片刻的静谧。

光阴最是无情物，一年一年，中秋、花树、月光，都成了光阴路上的回忆，偶然想起，有一点点暖，有一点点痛，有一点点想念。幸好，还有一些东西可以想念，不然日子会多么苍白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