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三月田”
2019-04-03 10:03:39 来源:阳江日报

作协微信群里有人传上了个打铁的视频,那铁打得有趣,一重一轻,一高一低,抑扬顿挫,高低和鸣,像奏乐,有一种劳动美。这就勾起了我几十年前看打铁的记忆:村头凤凰树下竖起一截高高的枕木,枕木上一炉煤炭烧得正红,风箱一推一拉,火苗一蹿一跳。插在煤炭里的那块生铁,不一会儿就通红通红的,打铁师傅夹起它放到铁砧,“铛砰砰,铛砰砰”一个小锤两个大锤,就这样在它身上奏响了铿锵的乐章。臂膀健壮,“小老鼠”上下滚动,大锤呼呼有声,铁星四面飞溅,虎背熊腰的打铁人身上,汗珠子滚动红光。砧上铁块,一会儿圆,一会儿扁;一会儿长,一...

最美“三月田”
阳江日报

作协微信群里有人传上了个打铁的视频,那铁打得有趣,一重一轻,一高一低,抑扬顿挫,高低和鸣,像奏乐,有一种劳动美。这就勾起了我几十年前看打铁的记忆:村头凤凰树下竖起一截高高的枕木,枕木上一炉煤炭烧得正红,风箱一推一拉,火苗一蹿一跳。插在煤炭里的那块生铁,不一会儿就通红通红的,打铁师傅夹起它放到铁砧,“铛砰砰,铛砰砰”一个小锤两个大锤,就这样在它身上奏响了铿锵的乐章。臂膀健壮,“小老鼠”上下滚动,大锤呼呼有声,铁星四面飞溅,虎背熊腰的打铁人身上,汗珠子滚动红光。砧上铁块,一会儿圆,一会儿扁;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由红变黑,由软变硬,最后锻成镰刀、锄头、秧铲等农具。

正想得入迷,一女文友说:“明天我把插秧机抛秧视频传上来,那才叫美呢。”抛秧?我精神又为之一振,青少年时代,我插秧不少,抛秧却从未见过,我有限的想象力里立刻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一棵棵翠绿的秧苗从机器里飞出,仿佛一只只绿色的燕子,在烟雨朦胧的春天里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停落在白亮亮的水田上,荡漾出一阵阵波纹,仿佛在欢笑……对田野久违的亲切感促使我在这个周末马上行动起来,约上爱摄影的同事,奔赴郊区田野,寻找活跃在大脑里的那幅唯美的抛秧图面。

和煦的春风吹送着鲜花和泥土的芳香,返青的秧苗给雅白线两边的田野披上了绿装,车子载着我们搜寻的目光走得很慢很慢,却没有找到一处裸露的田野,更没有看到抛秧场面。继续行驶,我们看到了钢铁巨龙般的高铁,高铁下面,是一望绿色的稻田,几个农民正弯腰忙碌。我们被这幅立体感的田园风光吸引,停下了车子。我走向田野里最近那个身影,跟他打听抛秧插秧的农事。“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插好了,一天两天的事。你若早十天来,还可以看到。”农民大哥一边拔起秧苗里的野草,一边说。我愕然,想不到现在插秧这么早,记忆里的“三月田”是要延续到清明节之后好久的,当年我们在堤围脚下插秧时,堤围上不时还会有扫墓的鞭炮声响起。

三十年前,我们村面朝田野而居,种稻种菜种番薯,一年三个农忙季节:“三月田”“六月田”“十月田”。最美是“三月田”。春暖花开,一声惊蛰春雷,唤来百鸟鸣唱,几场蒙蒙春雨无声滋润,元宵节前撒下的谷种呼啦啦往上蹿,秧苗不到二十来天就蹿到手指长了,一垄垄在春风里漾出笑涡,它们向往着更宽广的水田;闲暇了一冬的水渠迎来了从遥远的漠地洞水库奔来的一汪春水,和早已翻了土的稻田相拥相融;休养生息了一冬的水牛肩负起神圣的使命,它黑油油光亮的硕大身躯架起了犁耙,在那水光晶亮的田里走得有力稳重,迷蒙蒙的雨雾深处传来一两声悠长的吆喝,穿蓑衣戴斗笠的人们影影绰绰,繁忙的插秧季在二月蒙蒙的细雨中开始了。

“唰唰!”嫩绿的秧苗连泥铲起,一张一张叠到大粪箕上,鱼鳞一般整齐有序,然后挑到田边,放到秧桶上,滑到田里。秧桶直径两尺,高半尺,底部弧形,形状和洗脚盆差不多,刚好能放在大粪箕上,拉着粪箕耳,就能在田里船般滑动。经过深耕细耙的肥沃土地又粘又稠,芝麻糊般闪着油光,装满秧苗的秧桶乖乖地呆在插田人身后,插田人弯腰快速掰开一棵棵带泥的秧苗放到田里,一面往后退,随着脚轻轻一蹬,装满葱绿的秧桶便悄然后滑,温顺无声。

我不到十岁就开始下田帮妈妈插秧赚工分了,每插满一相可赚5到10个工分。每相田宽一米,由记分员事先量出,在两边用秧苗号出界线;每相要插十二行,行路要直,每棵秧苗之间距离要均匀,不能太疏也不能太密。我把手袖裤脚挽得老高,细短的手臂露在湿冷的空气里,有点冷;赤脚踏进田里,稠黑的淤泥没过小腿,有点冻;拿一块秧苗放手臂上,秧块直抵肩膀,把小手臂压得沉沉的。那时,我可喜欢插秧了,动作又快,插出的秧行线路又直。妈妈常常表扬我。妈妈的表扬,给了我无限动力,手脚更快了,那速度差不多赶上号称“鸡捡米”的插秧能手月仙了。看着一棵棵青葱的秧苗从手中稳稳地植到水田里,列着整齐的队伍在脚下延伸,最后铺满田野,在春风中轻轻摇摆,仿佛是感激的歌唱,我小小的心里就涌起无限的快乐。特别遇到那些播种得很细密铲得很薄的秧苗块,一块在手,就能插出很大一片面积,秧行也特别直,那成就感带来的快乐就更实在、更强烈了。

春风和煦,气温宜人,三月里我就这样爱上了插秧。每天放学后上学前,我和妹妹都会到田野去,帮妈妈插一会儿,就小孩子来说,村里可能只有我们姐妹能做到,大人们都赞叹我们勤劳。

作为一个孩子,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把这份即使是热爱的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比如连续工作了两个小时以上,比如心里记挂着另外一些更有趣的事,那样的话,我不只干得很慢,质量也跟不上。生产队长拿着条长棍子这里看看,那里量量,看看秧行是否直,量量秧距是否标准,不合格就骂,还要返工。在连续插秧三个小时以上的那个星期天,队长走到我面前大叫:哎呀呀,你的秧苗都喝醉酒了吗?东歪西倒的,你看看!都歪往你学校去了。

我们的学校就在三江田野的另一边,上学时要经过村里的稻田。那天,学校组织三年级以上学生去电影院看电影,九点出发,我七点钟就赶往学校去,妈妈叫住了我,说:“还早呢,帮妈妈插一会儿再去学校吧!”我望望离这里不到300米的学校,又看看耙得细嫩软滑的水田,还有那柔丝般细嫩青秀的秧苗,都是我喜欢的,兴致立刻就起来了。我脱鞋子挽裤腿就下田开插,这一弯腰一埋头竟忘记了时间。一抬头,看到那条机耕大路上,从小学校开出长长队伍就要走到堤围脚下了,我像被蛇咬了一口般大叫起来,连蹦带跳奔上田基,抓起鞋子,脚也不洗一下,就向队伍飞奔而去。气喘吁吁赶上那支飘在浓雾里的队伍时,已记不得我在湿滑的田基上摔了多少跤,只记得老师严肃地批评了我的散慢,可是她看到我满身满脸的泥,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手里还提着那双满是泥的胶凉鞋的狼狈样,忍不住把脸扭过一边,偷偷地笑了。

柔和的阳光温馨的春风,温馨春风里的鸟语花香;那漠漠水田,在漠漠水田上萦绕的白雾,那低飞在雾间的燕子;哦,还有那田里滑动自如的秧桶,那在春风中漾出绿色喜悦的秧苗,都构成了“三月田”插秧的最美记忆,它跟“背灼炎天光”的“六月田”有着很大的不同。至于“六月田”里在清风朗月下打秧的情景,却又是烟雨三月所没有的景致,等到合适时节再容我细细描述。

劳动是美的,不管是遥远年代的手工劳作,还是现代的机械化生产,只要你有一颗热爱和欣赏的心。

□ 陈活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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