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晓辉
万象
汪曾祺写《冬天》:“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寥寥数字,冬天夜里全家人围在一起闲话家常的氛围全出。让人不由得就想起小时候的冬天,围着一盆炭火,喝茶吃东西、信口笑语,隔着十几年、几十年的光阴看过去,那灯火,真的很亲,很暖。
只要冬天有灯火,全家围坐着,人间便值得。
哥哥上初中的时候,每天上晚自习。冬日苦短,爸爸妈妈和我,在灯下围着火炉,我写作业,爸爸妈妈做着杂事,或者一边烤两只红薯一边说话,等哥哥回家。后来哥哥上了大学,再后来工作。如今哥哥已经人到中年,去年回家,无意间说起:“你们知道吗?只要推开院子门,我就看见屋里窗户的灯光,知道你们都在家里等我,那种感觉,我一直都记得。”
其实哥哥商场拼杀多年,从一无所有到身价不菲,又经历过几次起起伏伏,平日满面沧桑不苟言笑,举止间持重威严。但说起小时候家里等他归来的灯火,语气忍不住便软了下来,仿佛当年那个求学晚归的少年,又回到了他身上。
灯火之光,与日月星光无法比拟,但其中真情深意,让人间多一分温度——因为温暖,所以可贵。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明明努力付出,偏偏功败垂成;明明真心以待,偏偏付诸东流。好容易功成名就,已是两鬓斑斑;好容易心愿达成,却又来日无多。于是多少人感叹“人间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吗?冬日如果有灯火可亲,有亲人闲话,纵有惆怅孤独,也是值得。
有个朋友辛辛苦苦做到公司高管,整日百事缠身,很少按时下班回家吃饭。他女儿才上小学,儿子才一岁多,去年因为一个重要项目,他忙了将近半年,几乎每天都是深夜回家,早上又早早出去。妻子说,女儿学了一首新诗,跳了一段舞蹈……儿子学会走路了,又学会喊“爸爸”了……他都错过。
好容易项目谈好,快要成功的紧要关头,他却因为头晕不得不去医院,一查,脑部长了一个小小肿瘤。幸好手术顺利,并没有什么危险。但因为病情耽误,这个项目由别人负责。更糟糕的是,因为身体原因,他的职务也将被调整。
“那天公司人事找我谈完话,我眼前都是黑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朋友说,下班后回家,他坐在车里,万念俱灰的时候,忽然看见楼上,自己家窗户里灯亮了起来,暖暖的黄晕透出来。
“女儿、儿子、妻子,他们都在那个灯下面……”朋友眼圈都红了:“他们都在等我回去。”他关掉车里的音乐,回到家。果然,灯光下面,女儿在做手工,儿子在牙牙学语,妻子在厨房,看见他回去,孩子扑上来,妻子在门口笑。
后来他调了一个轻松的岗位,虽然收入少了,但他昨天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是灯光下家里的晚餐,配文:人间总有可恋之处,家中灯火,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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