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祥悠

晨起，买菜，走到半途，遇同事回来，喊道，小市场已没菜了!我猛然想起，今天9号，乃大沟圩日，菜，只好到圩里买了。折返途中，心内一动，不如走路过去。此时阳光正好，整条乡道被日光照着，两边房屋反映着，越发辉煌灿烂，“白日丽飞甍”当是如此吧。

越过学校大门，我不想走大道，便沿着外墙，走进村巷里。这条村巷，先前也走过，这次却突然见到在一间房屋的外墙上凸出两根不短的石条来，不禁心内一喜。这段时间，我正研究北惯乡间旧屋，在我村里，有一“大楼”，已拆毁，只余一个框架，但是墙内很多地方，都残留着一根不长不短的石条。我不知道石条何用，不想，竟在这里也见着。听说，这些古旧的村巷，是原大沟圩的街道，两边房屋，便是商店;听说，当年很是繁华，一遇圩日，四乡八邻都来赶集。可是，脚踩古砖，四周的荒寂，怎么也没法让我把这里和曾经远近闻名的古圩重叠在一起。正走着，只见主巷道上有两座“大屋”，正门檐墙上残留着“中国人民银行”与“为人民服务”字样，风尘斑驳却依稀可辨，尤其“中国人民银行”上的那颗红星，犹熠熠生辉。

原来，当一切都已成陈迹时，在历史的纵深里，我们依然可以在低飞的燕子里找到王谢堂前的旧痕。读周作人散文，“济南道中”写道：“十点钟到济南站后，坐洋车进城，路上看见许多店铺都已关门，——都上着‘排门’，与浙东相似。”“城里有好些地方也已改用玻璃门”，“但由我旁观地看去，总觉得旧式的铺门较有趣味。”每每读到此处，心里总觉得特别亲切。记得小时候的乡间，还是有很多店铺在使用着“排门”的，我也关开过不少，不想，如今在这村巷上，我又见到许多，虽然，“排门”里的房屋，大都已废弃。

人声渐多，我已走出村巷。圩，到了。大沟圩上，行走的，多是村男村妇，见着亲切;做买卖的，虽川流不定，日久，也觉得面善;买卖得久了，也便知道彼此的性情，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可以说到什么程度，皆了如指掌。很多时候，不用过称，也不担心短斤缺两耍小心眼，乡里人自有乡里人的相处之道。

大沟圩上市场旁有一店铺，专卖面包。小店四面通透，毫无遮拦，店主如何下粉，如何下馅，一目了然，一如广告词所说，十分坦诚，无需隐藏。每次到圩，我都要买上三两个解馋，非但好吃，还便宜，不论芝麻莲蓉还是奶黄，通通一块钱一个。买完菜，提着面包，走出人头攒动处，我便拿出面包吃起来，正想在路边吐掉面包纸，却见一阿婆正弯腰捡着地上的零食袋，捡了一个，又捡一个，我一时惊慌，面包纸就直接吞下去了。在乡里，我见过不少像这样爱干净的老人。

我又走进了村巷。此时，行走的人多了起来，见我走过，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若是一个陌生人走过我的村庄，我也会如此罢。在一巷道转角处，我又见到了两根凸出墙来的石条，正好，一阿婆迎面走来，我叫住她，问道，阿婆，这些凸出墙来的石条，是干什么用的?阿婆立住，极其热情地指手划脚道，这些石条叫“石牙”，以前建房子，没水泥柱，用这些“石牙”镶在两屋墙间，可百年不倒。并且，若是以后隔壁建房，这些“石牙”也正好用得上。

我恍然大悟，立马塞给阿婆一个面包，心里充满温暖，一如村巷上的阳光。